李虔一提起星月，臉上的悲慼之色也去了一些：“雖個子長高了不少，但性子仍像從前那般任性、胡鬧，臨來前，吵著嚷著要跟著一起來，後來，還是母妃找了個由頭，暫時把她支開了，我才能順利離開。當初，你忽然不見，她為此哭鬧了好一陣……”
漠漠聞言，再次淚崩，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緒後，她便皺眉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阿古拉，壓低聲音向李虔問道：“我一直想不通，南朝為何會忽然向北國主動示好，讓你前來賀壽？”
李虔知道，這些話不好讓阿古拉聽到，便也刻意壓低了嗓音：“邊疆戰事吃緊，父皇這是讓我來求和、拉攏外援的。”
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兒，漠漠心中一陣悲涼之感湧上，這可真是將一國的顏面丟盡了！
阿古拉見兩人說話嘀嘀咕咕起來，心中一凜，也顧不得許多，抬步向他們身邊走去。
“戰況就真的那麼糟糕嗎？”漠漠心急下，已顧不得阿古拉正在走近。
李虔重重點頭：“我來前，西邊的城池已皆屬敵國，你知道的，若是敵軍兵臨金陵城下，一旦城破，南朝的氣數便……唉！”
漠漠滿目的驚愕，失神後退了兩步，天吶！不是說失了四分之一的城池嗎？原來，境況已糟糕到了這種田地！
就在這時，阿古拉已到了二人跟前，他看著漠漠那滿目的驚恐，不禁眉頭緊鎖，他並未聽到二人方才都說了些什麼。
李虔看了看阿古拉，神色複雜起來，他遲疑再三，還是開口向漠漠說道：“我此次來北國，除了主要是為王上賀壽外，還奉父皇旨意，來與王上商議和親一事的……”
“和……和親？！”漠漠震詫的看著李虔，隨後，便赫然轉頭看向了身旁的阿古拉。
阿古拉目光冷冷的回視著她，想要看到她的一切反應。
漠漠費力的張了張口，卻問不出一句話來。
“還請王上多加思量一下和親一事，這好事宜早不宜晚，若是王上肯應允，便是我們兩國的頭等喜事，到時，父皇會儘快送和親的公主前來王庭的。”李虔在旁向阿古拉正色說道。
漠漠心中一片透亮，她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王……王上……”漠漠從震驚中回神兒，向阿古拉艱難開口。
阿古拉淡淡的衝她反問道：“你覺得，此事該如何？”
漠漠的眼中露出了掙扎之色，像是正有一柄鏽鈍的刀子，在她心上一點點的刮著！敢問這世間，還有這樣殘酷的事情嗎？南朝的存亡，已迫在眉睫……
咬牙間，她忽的單膝一彎，跪在了阿古拉的身前，清冷的聲音伴著淚水，一字一句的吐露在了這漫天的風雪中：“求王上，答允和親一事！”
李虔先是一愣，隨即便是目光大痛，他懊悔萬分，他方才做了此生最愚蠢的一件事！
阿古拉垂眸看著漠漠的頭頂，爽朗的笑聲震顫了北國的大地：“好！有你這句話，孤便同意了！孤現在就同意了！請殿下回去直接回稟你的父皇，就說我阿古拉已親口同意和親一事，立即便會派人前往南朝商議事宜，並迎娶公主回來！”
漠漠的雙眼，緩緩的閉上了，面巾下的臉上滿是絕望與悽苦。
可是，阿古拉的話並沒有就此完結，他說著，便又轉頭向查幹喚去：“查干！都說這好事成雙，今日，孤既然答允了南朝，便不好拂了其他人的面子！你即刻去傳孤的王令，將昨天晚上那個叫梅朵的即刻冊立為孤的側妃，不必隨他阿爸回去了！還有，西域幾個小國這次聯合進獻了三個美人，你也去告訴他們，孤改主意了，統統將她們留在帳中！”
“王上，這……”查干雖離得有段距離，但已大體聽到三人方才的對話，他知道，阿古拉這是故意的。
漠漠原本閉上的雙眼，赫然又睜開了，她緩緩起身，眼中唯剩受傷。可是，這又能怪誰呢？能怪阿古拉嗎？這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的錯！
阿古拉滿臉笑意的坦然面對著漠漠，咬牙道：“快去傳孤的王令！”
查干無奈領命，匆匆向王庭中走去。
“你現在，可否滿意？”阿古拉笑問漠漠。
漠漠面巾下的臉上，不僅已經沒了血色，而且已變得青白，她覺得，她身體裡的血液在一點點的結冰，冷的她已經麻木了，沒有一絲知覺。
她沒有回答阿古拉的問話，而是艱難轉身，重新面向了李虔。
“師妹……”李虔臉上滿是歉疚、懊悔，他想說，他會永遠等著她回去，可是，他知道，此生這句話再難說出來了，他與她之間的情愛，已經不似從前那般純粹，他今日若是此話一出，毀的便是南朝……
漠漠努力扯動了一下唇角，聲音有些空洞、縹緲：“你安心上路便是，我沒事……”
李虔站在那茫茫風雪中，第一次感覺到了他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無用，就連一句安慰之言都說不出來：“……你好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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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虔轉身的那一瞬間，漠漠那空洞無依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師兄……”
李虔止步回身。
“回到南朝後，請師伯幫我一個忙……雖然，我知道他現在很忙，可是……你請他幫我尋找一個叫做荷花塘的地方，那或許是個小村子，又或許是個小鎮……”
阿古拉在旁皺眉。
“那是什麼地方？”李虔不解回問。
“那是……我的家鄉……”漠漠木然流淚。
李虔神色動容，重重點頭：“我知道了，絕對不會忘記的……”
阿古拉的臉上，已是陰沉如水。
“我……走了……”李虔依依不捨，一步一挪的向馬車旁走去。
漠漠哽咽點頭，想再叮囑他幾句，怎奈喉間堵的厲害，什麼都已經說不出來。
李虔上了馬車，將身子探出車窗，朝著她大力搖手。
漠漠心中一陣撕裂，她忽然間覺得好生的孤寂，似是李虔走了，這偌大的王庭中，便再沒了一個親人。
她急急向前追了幾步，眼瞅著那馬車越來越遠，臉上的寂寥之色越重。
就在她痛苦閉目，阿古拉要抬步向她跟前走來時，那遠去的馬車，忽然又調轉馬頭，飛奔了回來。
聽到那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漠漠赫然睜目，拔腿便跑。
阿古拉心中大駭！
可是，馬車是停下了，李虔並未下來，下來的是那名內侍。
“東方小姐，殿下說，在你離開金陵後，他也曾執筆為你畫了一副團扇的扇面，可惜，這次來時沒帶著。他現在便將他的這張古琴留下，好讓它與你作伴。”那內侍說著，便將手中捧著的那帳古琴，向漠漠面前遞來。
阿古拉心中那恐懼稍散，但氣悶更多了，他本以為漠漠要跳上馬車，跟著李虔一同離去，嚇得心都跳到喉嚨眼兒了，沒成想，居然來了這麼一出詩情畫意……
漠漠雙手顫抖的接過了那張古琴，而後，便緊緊的將其抱在了懷中。
那內侍上車，漠漠看著那再次離去的馬車，忍不住流淚開口喊道：“我仍舊是願你九世居安！清清靜靜的過你想過的日子……”
李虔身子一軟，倚靠在了馬車內，流淚吶吶低語：“沒了你，還何來我想要的日子……”
“你找你的故鄉是何意？”阿古拉冷冷的聲音，飄了過來。
漠漠盯著那越來越遠的馬車，聲音虛飄不定：“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裡而已……”
阿古拉看著她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再也忍耐不住的一揮衣袖，向王庭中大步走去。
漠漠似是石化了，或是直接在那風雪中凍成了冰雕，她就那麼抱著那張古琴，一動不動的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足足站了半個時辰，才神色黯淡的轉身，向王庭中走去。
她沒有回王帳去，而是回了她自己的氈帳。她就是到了帳中，都不肯鬆開懷裡的古琴，她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為對李虔還有情意，而是她覺得，李虔這一走，像是將她一人孤零零的拋在了這草原上。
阿古拉要娶南朝公主，要娶那梅朵，還有那幾個西域美人……
天吶！而促成這一切的，正是自己……
漠漠此時心中的痛苦，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有些後悔當時的衝動，她應該先回來聽聽阿古拉有何打算、或是有何主意才是的……
而且，這兩國和親，並不是非得他娶公主，他還有那麼多沒成親的兄弟、子侄呢！漠漠越想越懊惱，不行！得趕緊去見他一面，事情應該還有商量、挽回的餘地！
將懷裡的琴一放，她便飛出了氈帳，不顧風雪撲面，向王帳奔去。
查干正守在帳外，見她急急忙忙的跑來，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帳口，便要向前攔阻。
可漠漠心急如焚，根本就不理會他，直接一頭扎入了帳中。
她身體僵住了，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眼前的這一幕，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心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