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左護想起了剛進谷時的情形。
影戈很少會笑。但他每次笑，總會有特別的深意。
第一次對左護似笑非笑，那是盯上了自己。第二次哈哈一笑，是試探自己。這次的笑，是什麼呢？
影戈逐漸將大笑收斂，保持了一個相對平和的笑意看著左護。他將短刀倒轉，刀刃衝著自己，遞還了過去。
“謝謝你救了我！”
左護一怔，眨巴了下眼睛，小心翼翼的鬆弛了下緊張的微僵的身子。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苦笑，接過短刀。結結巴巴的說道 ，“不.....不用客氣...呵...呵呵.....”
心裡大呼受不了，沒見過這樣向救命恩人道謝的。
不過也不敢計較他太多，能夠感恩放過自己已經謝天謝地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二人誰都沒有發現。影戈身後不到一尺的虛無中，懸著一隻生滿毒刺的手指！它慢慢移動，對著影戈的後腦勺緩緩伸了出來！
只需稍一用力，那只鬼爪就能抓爆影戈的腦袋！
這裡赫然存在另外一隻山魈！！
如此近的距離都不被影戈發現，說明它跟先前被殺掉的那只一樣，經過隱匿氣息後前來偷襲！
但是.......
當影戈將短刀遞還給左護的那一刻起。鬼指卻不在前伸，凝而不發，彷彿猶豫了。
當影戈因為救命之恩開口說謝謝的時候，鬼指開始慢慢回縮，直至完全消失 ！
就如同，它從來都不曾出現過。
沒錯，這是蝴蝶召喚而來的另外一隻山魈，以備不測。
但現在用不到它了。
世間之事就是如此。
因果迴圈，往往都在人們一次次不經意間的抉擇中產生。默默地告誡著人們，切莫將事情做絕，凡事留有一線餘地。放過別人，有時候就等於拯救了自己。
..........
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影戈和左護一起坐在那裡。
第一次跟這個傢伙這麼親近，左護覺得有些拘束。影戈又不先開口說話，只顧包紮傷口。吃了幾粒丹藥，閉目調息了一會兒後，就背靠大樹呆呆的仰望天空。
天空的幾片雲彩緩緩飄動 ，顯得如此安詳 。
可是左護卻沒心思欣賞 ，沉默總是令人尷尬 。於是他打破寧靜，“那個.....前輩。我去找找那些跑開的傢伙，讓他們快些回來，好上路。”說著便要起身。
“不用了，我已經發出召喚令了，不用操心了。”
左護僵在半空中，只好又悻悻的坐回來。
然後又是好一陣難熬的沉默。心裡不禁暗罵那些膽小鬼到底跑到哪裡去啦！只要能回來一兩個人，就可以替他分擔一些這尷了又尬的氣氛。
“你為什麼要救我？”
左護一怔，他沒想到，憋了半天，影戈居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想了想，既然他有意聊天，那總比一直沉默不說話舒服多了。
於是就說。
“我只是不太習慣見死不救而已......”
誰料，聽了此話影戈卻笑了，但左護分明沒有從他臉上看到笑意.
“見死不救嗎？.....你是在譏諷我當初沒有搭救跌落鷹獸的修士嗎？”
左護臉色一僵 ，心想，本來只是普通的閒聊而已。“見死不救”也只是話趕話趕出來的，臨時拿來用的詞，左護可絕對沒有譏諷的意思。
誰知影戈竟如此的敏感，拿這四個字做起文章來。
不過經他這一提醒，左護的確回憶起了那次影戈所表現出來的冷漠，讓人很不舒服。
他是個壞人。這就是透過那件事後，影戈留給左護的第一印象。
心裡這樣想了 ，也便對影戈所問的譏諷之言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但很快左護就對自己的這個反應感到後悔。因為說不定會因此而激怒對方。
可是出乎意料的，影戈並沒有發怒。
他平淡的說道，“其實也無所謂。這只不過是弱肉強食的遊戲規則而已！很多人順應這個法則來生存罷了，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那些傢伙不自量力來參加丁級任務，就應該有斷送性命的覺悟！所以，就算我能救得了他們一次，也救不了他們第二次。”
貌似影戈說的有些道理。
過分高估自己的實力，才是讓他們跌倒的根本原因。
但這是兩碼事。若是救不了另當別論，明明伸出援手就能避免犧牲，為什麼無動於衷？
“可是我....我....”
左護想到了一個問題，此時見影戈稍感親近，特別想問出口 。可是依舊有些顧忌 ，所以說話便又吞吞吐吐的了。
“可是什麼？.....沒關係的，有什麼話現在你儘管說。”
難得遇到影戈這麼通情達理的時候，左護也鼓起了勇氣。
“我聽到了您跟歲星大人的談話.....知道那些已經死去的修士....您打算瞞報傷亡，以此來吞取更多的靈石獎勵，我覺得這麼做，太....太......”
“你覺得這麼做，太沒有道義了對不對？”
左護沒有說話，算是認同。
“哈哈哈！.....”
影戈渾不在意的笑了笑。
“事務宗向來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參加任務的隊伍，其中不管回來多少修士，都會按照滿員額度簽發靈石，這個規定是對強者的獎勵。雖然一直以來這個規定都在實施，已然成為了鐵規，但依然得對失蹤修士的原因做出合理的解釋，以避免有人發死人財，被執法堂抓住把柄。所以....”
他抬眸看著左護，“即使是我死了。你們活著回去的人，依然會得到並瓜分我的那份靈石.....只要能活下來，並完成了任務，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至於那份道義，不可以沒有。但也不要太多！太多了，只能拖累你自己！”
影戈撫摸了一下自己臉頰上的那道疤，陷入追憶 ，但是表情卻有些痛苦。
“你知道，我這個舊患是怎麼落下的嗎？”
雖然是在問左護，但卻沒等左護回答。
而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就是因為道義二字！”
他眸光閃動，左護幾乎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到曾經的往事一幕幕掠過。
“那是三十年前的一次丙級任務。我們一行四十幾位築基期修士在一位築基期大圓滿的前輩帶領下，追殺企圖探聽宮中機密的叛仙。途中遇到許多危機，也遭遇了諸多戰鬥。
雖然犧牲了一些修士，但幸而我們的隊伍也實力強勁。最後成功殺死叛仙銷燬了他企圖帶出國境的機密情報。任務完成了，原本以為萬事大吉。可就在回程的途中，不幸發生了 ....我們誤闖進了一個屍魅的棲息地!並與之發生了戰鬥。從實力上判斷，這個屍魅至少擁有千年的道行，十分棘手，一連折損了幾個修士卻與它戰個平手，依然脫不了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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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鬥過程中，屍魅隱匿了身形，出其不意的偷襲讓許多人防不勝防！但是我發現，屍魅發動攻擊的時候會從隱匿狀態顯出真身！這個時刻，就是抓住它的最好時機 ！非常湊巧 ，當它再次偷襲之時，被我看到了！而那一刻，它正衝向我身邊的一位修士！.....
那修士當時背對屍魅，加上屍魅速度奇快，隱匿氣息的手段十分高明！所以，這一擊單靠普通人的反應能力，根本不可閃避！如果沒人出手相救 ，那位修士定然難逃一死 .....
於是，我撲了上去.....”
影戈將目光拉回到左護身上，臉上浮現一絲笑容。
“當時的情形，就跟你今天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