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屍骸, 死亡, 絕望。
不管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在戰爭的慘烈之下, 都無半絲喜意。便是勝利者, 僅剩的,也只是對活著的慶幸。不對,正在戰鬥中的人, 根本意識不到自己還活著, 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大家都機械的拼殺, 拼殺。
歡喜高估了自己, 她以為自己也曾見過人間地獄,手裡有過人命。自己還親歷兩回死亡, 對於這樣的場景, 就算不能淡定面對, 最多也就是心理不適。萬萬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從死第一個人開始,她就渾身冒汗, 不住發抖, 整個人差一點軟成泥, 欲嘔不嘔……一股子說不出的感覺, 從心底深處冒出來。禁錮了她的靈魂, 俘虜了她的心臟。別說戰鬥, 連坐穩在馬背上, 抓緊手中的長槍都做不到。
這樣的她,根本沒辦法跟著李青陽去打仗,沒辦法幫他且不說,不拖後腿就是萬幸了。
但到了此時,到是李青陽非要帶著她,不容她後退。因為退,就是死。在這裡的這麼多人裡,除了他會一直護著她,一定會死在她的前面,其他人都不能做到。她知道,他也知道。所以,他絕不會讓她在這一刻離開他。
他用力接將她拉到自己的馬背上:“媳婦,我的後背,就交給你了。”如果你死了,我也必死。
後背?他的聲音如同重錘一般,重重的砸在她的神魂上,讓她回神。心神還未迴歸原位,戰爭已經打響。她只能咬牙點頭,“放心。”握緊手中的長槍,目眥欲裂,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他既說了這話,那麼他就不會再護著他的後背。若是她出事,他定然也不會再活下去。
所以,再難受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想吐,再想暈過去,也必須睜大眼睛,眼不能飄,手不能抖,更不能軟。要將所有的危險,攔截在外。因為她保護著的是他的背後……
衝殺!槍刺進血肉之軀,那讓她作嘔眼暈的鮮血噴出,濺了她一臉。她以為她會受不住,結果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血糊住了眼,擋了視線 ,萬一要是漏看了什麼,置他於危險之中該如何是好。於是用力抹一把臉,再次險險的擋開一支槍,順勢又將手裡的槍刺進一人的頸間。
怎麼開始的已經忘記,何時結束更不曾注意。不曾數到底殺了多少人,只牢牢的記著,絕不能讓人攻破她這一道防線,讓身後的人受傷。等到她被李青陽從馬背上抱下來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木了。鮮血浸透了全身,再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而她心裡卻是松了口氣,她護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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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口氣還未松到頭,便後怕起來,整個人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可怕!真的很可怕。她覺得,她再也不會被惡夢嚇到了,因為再沒有惡夢,比現實更可怕了。
她被他抱進臨時的帳篷裡,她的衣服被他脫掉,被他放進溫熱的水裡,一次又一次的清洗著,直到她身上再聞不到半絲血腥味。最後,他把她抱在懷裡,相擁著躺著。
他沒有安慰她,一句話都沒有。只是靜靜的做著這一切,陪著她。他相信她,相信她能挺過去。她也必須挺過去,因為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許前徒更加艱難,比此時危險千萬倍,也更可怕千萬倍。為了他們的長久未來,她必須挺過去。
直到後半夜,她因為驚懼而大睜,難以合起的眼瞼才放鬆,才慢慢的合起。耳畔是他的心跳聲,鼻尖是濃濃的他的氣息,感受到的是他有力的擁抱……
“大哥,我好了。”她輕道,嗓子因為太久沒開口,而嘶啞。她知道,她挺過來了。
“先喝點水。”他在床頭放了水,一伸手就端了過來,將她抱坐起來,水被遞到嘴邊。他沒提她好久沒吃東西了,因為知道,剛接觸死亡的人,根本什麼都吃不進去。即使強行塞進肚子裡,也不過是另一種折磨。
“要不要進空間緩緩?”到底是捨不得了。到了空間裡,有個時差,可以讓她有足夠長的時間休整。在外面卻不行,這一晚最多休息到半夜,就得起來急行軍。
“也好。”歡喜點頭,扯出一個相當勉強的笑來。“雖然有些丟臉,可我不能給你扯後腿。”這種時候,不是她逞強的時候。
李青陽笑著吻了吻她的額:“你做的很好。”真的,比他想象的好的多。多少戰士第一次上戰場之後,全都崩潰在第一次見血的時候。她比很多戰士都堅強,勇敢。“我為你驕傲。”
歡喜抱著他蹭了蹭,給他倒了一杯靈泉水。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還能進空間休息,他卻是片刻都沒有。她看著他喝完,才進了空間。一進去,她就把自己泡在溫泉裡,狠狠的搓了一遍。直到身體泡酥了,才爬出來。就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靈泉水。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緊縮的心臟,慢慢的緩解開來。
等她出來,外面過去了一個時辰。而她這時候,是真的緩過來了。吃飽,喝足,睡夠。
她才出現在帳篷裡,李青陽就進來了:“感覺怎麼樣了?”
“好了。”她輕笑,這一次的笑容不再有半點勉強。
“半個時辰之後出發。”李青陽抱著她蹭了蹭:“這裡有幾箱戰利品,你收起來。送我進去休息一會兒,二十分鍾之後再進來接我。”他必須休息好,他好才能更好的護著她。
歡喜連忙將他送進去,他能主動要求休息,她絕對配合。把人送進去之後,她就立刻又出來。
她將那些戰利品翻看了一遍,多是金銀珠寶,以及年份極長的各種珍貴藥材。這些東西,基本上都是到哪個世界都可用的。將這些東西收進空間,就去處理那些堆起來的文書。
二十分鍾一到,她將已經休息過來的李青陽接出來。
大軍開拔,直搗漢王城。
漢王的領地本就不大,統共就兩座城。其中一座如今已落到他們手裡,另外一座就是漢五城。漢王有心無膽,根本不可能親自帶兵來戰。此時只怕還龜縮在漢王城。而且,他將漢王領地裡,最厲害的青狼軍留在身邊保護他。別看這一仗打得輕鬆,很容易就佔領了來。可漢王城,那是真正的鐵桶一般。
日夜行軍,兩日後,兵臨漢王城。
漢王城到底不同,這裡有重兵把守,若是按著常規的打法。想要強攻,極難。圍困?他們帶的人不多,圍不起來。李青陽在城下望了許久,正準備叫各將領以及軍師一起商討如何攻城的事情,就見顧景來報:“主子,您不在城裡的訊息走漏,與韓王相接之地,已經開戰。這是戰報!”
李青陽一看戰報,不由眉微皺。雖然沒吃虧,但也沒佔便宜。但他們因為是兩線開戰,所以兩邊的人手都少。他們損失不起,更拖不起。而這邊就萬不能再糾纏下去了,必須速戰速決。有些遺憾的望了一眼城門方向,本來還想藉機練練兵的,現在只能放棄了。
開會變成了戰局部署。
“眾將聽令。”
“末將在。”
“城下列陣,叫陣勸降。”
“是。”
列隊很快,人數少有人數的好處,那就是機動性特別強。令出不過一刻鍾,便已到位。李青陽叫了軍師過來,將一套說辭傳了下去,讓下面的人齊聲叫喊:“漢王大逆不道,今秦代天征討。還不投降,更待何時?再不投降,天必罰之。”
同樣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叫喊著,直如雷聲震耳,直達九霄。
李青陽站在戰車之上,迎風而立。
待眾人喊過十來遍,才向歡喜伸出手。
歡喜立刻拿了一顆手雷出來,她臉上滿是糾結:“真要用這個?”
李青陽詭異的看她一眼,接過來,毫不猶豫的拉了引線,丟了出去。
就聽:“轟”的一聲,城牆瞬間塌下好幾丈來。李青陽又向歡喜伸手,歡喜便不再開口,只要他伸手,她就給他遞。接著就聽:“轟,轟,轟”一聲連一聲巨響,而城牆一點點的倒塌。
“天罰,是天罰!”
一時間,不只漢王那邊傻了,便是他們這邊也有些懵。一時間,整個戰場到顯得十分寂靜。但很快,他們就激動起來,很自覺得又喊叫起來:“漢王大逆不道,今秦代天征討。還不投降,更待何時?再不投降,天必罰之。”
“天罰,天罰。漢王大逆不道遭天罰了啊!”
而同時,秦王世子乃是上天承認的正統的意識,也被深深印在眾人的意識深處。畢竟,上天都示警了。
又喊了幾十遍,漢王城門突的從裡面吱的一聲開啟。一堆人,或軍或民夾在一起,一窩鋒的往外衝。到離軍隊不遠,就齊齊的跪了下來,有人大聲哭喊:“漢王跑了,漢王跑了。”
又有人叫道:“恭迎秦王進城。”
“我們投降。”
各種喊聲混雜在一起,但重點還是很快就被抓了起來。
“主子?謹防有詐。”雖然之前那天罰很有震憾性,更讓秦兵十分激動。但心智強大者不缺,此時還能保持理智的,依舊存在。
“許順。”
“末將在。”
“帶一隊人進城,一探究境。”
“得令。”
許順帶著一百人小隊進城,半個小時之後,一百人完全出來:“漢王確已逃跑,所有富戶以及官員,全都聚在漢王府前,等侯世子召。”
李青陽這才大手一揮:“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