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梁平宇屍體的萬木華冷不丁又回來了，一進門就是對莫爺一通冷嘲熱諷。
常笙畫當做沒聽到，站起來頷首視作招呼，“萬世伯。”
寧韶明也老老實實地跟著喊了一聲。
萬木華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用指尖揉了揉眉心，端正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疲憊。
寧韶明看了一眼門口的保鏢，他們身上都沒有帶著骨灰罐，但是萬木華的外套上掛了一朵白花胸針，以示哀悼。
萬木華見狀，便道；“偷偷摸摸看什麼，直接問我不更好嗎？”
“哪有偷偷摸摸……”寧韶明知道萬木華和梁平宇是至交好友，他現在肯定心裡不舒服，所以也沒和他頂嘴，“你真把人送海里去了？”
萬木華指了指外頭的直升機，“待會兒再走。”
寧韶明的臉上寫滿了一言難盡——現在不走……等一下還能走麼？
萬木華看得出寧韶明的意思，冷笑，“她想攔我，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世家是不會輕易和灰色勢力鬧翻，免得打破平衡，可要是真的死磕起來，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莫爺必輸無疑。
寧韶明沒轍了，只好看向常笙畫。
常笙畫順勢接下了話茬，道：“萬世伯準備跟莫爺聊聊？”
“嗯，”萬木華抬眸去看常笙畫，“你們今天怎麼過來了？”
“本來就約好的……”常笙畫道，“今天金明銳也跟我說了一些事情，我來找梁先生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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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梁平宇，萬木華的眼神微微暗淡，“他說了什麼嗎？”
常笙畫聳了聳肩，“你都聽到了，不是嗎？”
誒？寧韶明先是懵了一下，然後就意識到梁平宇身上應該是裝了什麼東西，才能那麼及時聯絡上萬木華，讓他第一時間趕過來接手了自己的遺體，而萬木華也聽到了梁平宇臨死前說的那句“別忘了我”。
那麼繾綣的話，背後卻是那麼血淋淋的仇恨。
萬木華有些疲倦地閉了一下眼睛，“只聽到一點……你跟他聊了很久？”
常笙畫不答反問：“萬世伯就在附近？”
她記得昨晚聯絡萬木華的時候，當時他還在帝都。
萬木華頷首，“凌晨到的，他通知我的。”
常笙畫有點詫異，“看來你也不知道他準備做什麼……”
萬木華嘆了一口氣，“我只知道他不打算活了。”
以前他以為梁平宇真的瘋了，而萬家處於權力旋渦的中心，紛雜諸多，那還不如將梁平宇放在莫爺身邊，起碼莫爺愛他愛得要死，絕對不會殺了他。
這些年裡，萬木華一直對莫爺的勢力暗中保駕護航，也算是在間接保護梁平宇這個摯友。
誰知梁平宇半是真瘋半是假裝，和莫爺兩相折磨那麼多年，如果萬木華早點知道這件事，他肯定會把梁平宇帶走，也許今天的結局就會不一樣了。
仇恨這種東西，日日相對，總會惦念不休。
寧韶明見萬木華面露幾分落寞，不由得心想梁平宇這個人果然和傳說中一樣魅力無窮，無論男男女女都為他心碎，為他黯然神傷，就連金明銳都以為他是個好人，被他一坑十幾年都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萬木華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情緒，“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常笙畫，你不想你家這小貓咪被弄死，那就幫我勸住莫薇汶，她要是亂來，這帝都的天就是亂上加亂。”
寧韶明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向常笙畫——萬木華說的小貓咪指的是他嗎？！他明明是小獅子……啊呸，是威武雄壯的雄獅才對！
常笙畫差點被寧韶明的眼神逗笑，但還是穩住了自己上翹的嘴角，“我也不一定能幫得上忙。”
萬木華不耐煩地道：“條件你開，別兜圈子了。”
常笙畫從善如流道：“莫爺身邊的助理幫了梁爺一把，我相信萬世伯能保住他的。”
萬木華先是一愣，然後就皺眉，“怎麼哪兒都有你摻一腳……助理？莫烽？”
常笙畫點頭，“梁爺救過他一命，他惦記了很多年。”
寧韶明心想——原來莫助理的名字叫做莫烽……不過他是孤兒，還是梁平宇資助過小時候的他，為什麼他姓莫呢？
常笙畫似乎知道寧韶明在疑惑什麼，扭頭對他解釋道：“梁爺資助過的孤兒很多，莫爺專門挑了一批好苗子放在身邊養。”
對於這種愛屋及烏，寧韶明的表情很微妙，“這種喜歡……還挺恐怖的。”
雖然“深情摯愛”這玩意兒聽起來特別浪漫，但是這種感情一旦過了頭，又沒有控制和辨別是非的能力，那就變成類似“為你好”這樣的大殺器，頂著為愛的名義，把所愛之人一刀一刀割得血肉淋漓。
其實常笙畫也不是什麼好人，三觀不正歪理多，人人都覺得她的喜歡是個災難，可是寧韶明從來不覺得她有多可怕，就是因為常笙畫對待感情的態度很剋制，一絲一毫都沒有讓寧韶明產生過窒息和危機的感覺。
想到這裡，寧韶明就覺得自己倒黴了二十來年，碰上常笙畫，倒也算是走了大運了。
常笙畫的手突然被寧韶明拉住，她不解地看了對方一眼，只換來後者一個大大的笑容，常笙畫不知道他的腦洞又開到哪裡去了，便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安分點。
寧韶明乖乖地坐著不吱聲了。
常笙畫和寧韶明之間的交流旁若無人，萬木華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忽然低聲道：“如果當年莫薇汶有你三分理性，平宇也不至於對她避如蛇蠍。”
一開始是謀求他身邊的地位，然後是謀求他的愛情，野心就像是滋生的野草一樣勃勃生長，可是從莫爺勾結外人綁架金明銳的時候，其實她和梁平宇之間已經完蛋，偏偏她步步緊逼，梁平宇步步退讓，黑暗如旋渦越卷越大，直到一發不可收拾。
誰能說得清對錯是非呢？在灰色世界裡，梁平宇的仁慈本身就是一種錯。
萬木華沒再評價什麼，又和常笙畫聊了一下帝都的情況，然後忽然問：“你打算來萬家嗎？”
常笙畫挑眉，“萬世伯這算是在招攬我嗎？”
萬木華挑剔地看了她兩眼，最後不情不願地道：“十個克澤比不上一個你。”
這個誇獎算是很給力的了，常笙畫語氣卻是淡淡的，“謝謝世伯厚愛了，不過我的工作室已經開始準備了，怕是幫不上你那邊的忙。”
萬木華對她的客套話無感，“你這到處摻和的功夫這麼厲害，還怕不能兩頭兼顧？”
常笙畫只好直白道：“韶明跟你家是死對頭，我為什麼要去幫你？”
萬木華：“……”
寧韶明乾咳一聲，“我是無辜的，別拿我擋槍。”
萬木華橫了他一眼，“寧家不會保你們，常家倒臺了，付家被清算了之後，如果他們要找麻煩，你們能怎麼辦？我以為你已經把那個人情送給了莫烽。”
他指的是常笙畫之前幫梁平宇聯絡上他的人情。
誰知，常笙畫面帶真誠地道：“莫烽的事情我能解決，萬家是站在正義的一方，難道還會看著那些蛀蟲亂來？”
萬木華被她這副情真意切的樣子噎得不行。
寧韶明也覺得被常笙畫一誇就渾身起雞皮疙瘩，但不好拆自家人的臺，只好道：“笙畫說得對，我們都是受害者，難道萬家不幫我們做主？”
這理直氣壯的，萬木華聽得幾乎眉頭亂跳，“你們這算是賴上萬家了？”
“怎麼會呢？”常笙畫微微一笑，“只是相信萬家當政期間不會讓人失望而已，前人留下的爛攤子，要是萬家能夠收拾好，難道不是對廣大群眾的一張最好的成績單嗎？”
萬木華和她默默地對視。
常笙畫氣定神閒。
萬木華用力撐住了額角，“萬家不會坐視不理，但你們也不能光說不幹。”
常笙畫很自然地點頭，“有萬家帶頭，我們肯定全力以赴。”
言下之意是萬家盡幾分力，他們就同樣盡幾分力了。
萬木華無語地瞪了常笙畫一眼，“你倒是會佔便宜。”
常笙畫嘆了一口氣，“勢單力薄，難免想得多，讓萬世伯見笑了。”
“……”萬木華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有臉說出“勢單力薄”四個字的。
寧韶明小小聲對常笙畫道：“他這算是答應保我們了？”
常笙畫用同樣的音量說：“不保不行，剛上位就鬧出醜聞，萬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寧韶明若有所思，“那我們算是有勝算了麼？”
“感謝一下梁爺吧，”常笙畫說，“他不來這一出，我們不一定見得到萬木華。”
不見面的話，就坑不了對方，萬家要是不保他們，那常笙畫還真沒有多少把握能讓寧韶明不傷筋動骨，但是得了萬木華一句承諾，至少寧韶明還不至於被一捋到底徹底起不來。
說實話，如果不是看在梁平宇這件事上欠了常笙畫一個人情，萬木華是絕對不保寧韶明的。
反正萬家只需要把那些事情查個底朝天，把蛀蟲都揪出來，而揭發這一切的寧韶明能不能在風暴裡保住自己，那是他和他背後的寧家的事情，萬家和寧家不對付，就算萬木華欣賞對方，也不會真的下手去撈對方的繼承人。
可惜事情兜兜轉轉，萬木華還是沒有繞過這一遭，都和常笙畫見上面了，再無視對方來討這個人情，這種耍賴皮的事情萬木華還真的做不來。
莫助理突然敲了敲會客室的門，“三位，莫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