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有點骨氣，大爺我最欣賞有骨氣的年輕人了，放你一馬——”
這一帶的山賊路霸都是墳場走多了、見過鬼的，眼看左慈這幅神態、氣勢，手裡的竹竿又頗有分量，知道可能搶上了硬手，不等左慈發難，自己先行慫了。
左慈並不追擊，要看旁邊那車人怎麼說，結果等山賊奪路而逃，那車裡人和老丈都沒有發飆。等他們繼續上路，左慈則駕車遠遠跟在後面。
“你怎麼看？”左慈詢問傲邪情。
“嘿嘿，你這人自己沒長眼睛？”隔了這麼遠，只聽聲音，傲邪情似乎已明就裡：“你管這麼多幹什麼，或許人家也只是入蜀的武者。”
“武者怎麼會忍山賊搶劫？”
傲邪情一聲輕笑：“你怎麼知道對方會忍？”
“唔——那他們為什麼給錢了事。”
傲邪情笑而不語。
武陵都的江湖人一撤，京城內的治安變好，但周邊地區的治安瞬間就急轉直下，一路上，兩隊人馬又碰見劫道的。旁邊人一如既往的賠笑給錢，左慈一如既往的臉色不善、分文不給。
幹無本生意的也是欺軟怕硬，接連三次，瘋狂欺負那隊人馬，拿了一大筆錢了事走人，也不跟左慈動手。
左慈更加納悶：“他們還有多少錢給人拿？”而對方越息事寧人，左慈越想看對方身手。
直到最後一次，這一次對方浩浩湯湯，來了上百人。
一行人堵住了道路，卻不上來搶劫，而是先跟同行搭話：“吳寨主，近來可好？”
另外一批人道：“豐寨主，老子就開門見山了，你們蜀中的流賊怎麼巴巴的趕來這裡？想越界作案嗎？”
另外一批人附和道：“是啊！姓豐的！我們的地頭怎麼容你們這些滇蜀佬放肆，還不早早滾了？”
那位豐寨主笑道：“聽說武陵近來生意好，特來討口飯吃，兄弟怎能這樣對待朋友？”
“誰跟你是朋友？”
正在眾人吵時，旁邊那車老漢提了一隻小箱子，裡面堆滿了銀錠，耀日生光，氣氛登時一靜，大家眼珠渾圓，巴巴地望著這堆東西。
傲邪情聽見聲音，問道：“那車人是不是拿了所有錢放在路當中？”
左慈點頭：“你怎麼知道？”
傲邪情笑了笑，向左慈道：“你也拿錢過去放在一起。”
左慈走前，吉恩把一個闔包送給了他——就是那個裝藥的空闔包。左慈拿這個闔包裝了不少金銀，換算成貨幣……無法計算。
左慈用一個包袱裝了一大袋金子，更比老丈那箱大了一倍，也走上去丟在路上，更惹得所有人只剩吞口水的功夫。
他也不至於蠢到這個份上，回來就看明白了：“二桃殺三士？”
傲邪情：“三士？人家用心好狠，顯然是要將附近所有流賊一網打盡，而且還不願自己動手。”
“原來如此……”
兩隊車馬向後退開，找了一處山坡陰涼處下車休息，順便遠遠看著前面土坡下一場越打越多的黑幫火併，真是正經詮釋了什麼叫“人為財死”，這場火併開始還是為了搶錢，後面大家殺紅了眼，只為了殺人而暫且不管地上金銀財寶。
左慈：“真……騷。”
那車上兩位高手不知為何要這樣做，用這一招引來附近的土匪流寇，再用點錢讓其自相殘殺，省了自己動手。
那車上有聲音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要鋤奸何必髒了這口寶劍。”
那老丈也道：“師弟好法子，省了清洗君子劍。”
傲邪情捏著鼻子小聲道：“又酸又臭，真是無用的窮酸情操……”
“不過旁邊那車小友也甚是機靈，居然還要他們破費資助，我們深感汗顏。如若不然，下面流寇何至於打到這個份上，我們當前去相謝。”
說罷兩人走下車來，傲邪情趴在左慈背上：“我可最怕和這種正經人打交道，你去吧，他們準喜歡你。”
“我說什麼呀？”
“不懂就笑。”傲邪情說完便回到車上躺平了。
那兩人都是佝僂的老者，走下車來向左慈拱手：“多謝少俠破費。”
左慈取了斗笠，想了一段武俠世界不至於穿幫的公式型對話：“齊大俠，吳大俠，晚輩久仰了。”
誰知，那兩人沒有“久仰”回來，反而是一陣驚訝：“你……怎認得我們？”
“呃……”
【名稱：齊文鈞（5/6）】
【種族：武陵】
【職業：文淵劍俠。副職業：草木皆兵】
【狀態：完美】
…………
【名稱：吳文奕（0/4）】
【種族：武陵】
【職業：文淵劍俠。副職業：無鋒劍道】
【狀態：完美】
“是啊，你怎認得我們？”
“這個嘛……”左慈總不能說“老子連你們那中二晚期的外號都知道”，不懂回覆，想起傲邪情的話，於是眯眼就笑：“這個……呵呵……”
那兩人愕然不語，繼而笑了一聲，突然直起身子，以袖口遮面，不一會兒，宛然變成兩個俊逸非凡的中年男性，不過手裡各自一張假麵皮，原來是易容過了。
但左慈天賦技能【視窗】是神技，這兩人一個叫齊文鈞、一個叫吳文奕，就算在臉上砍七、八刀，在他看來，毫無意義。
左慈繼而拱手：“久仰前輩。”
這兩人面露驚訝，隨即皺眉看著對方。
齊文鈞：“師弟，一定是你露了馬腳，否則怎會被人看破？”
吳文奕：“師兄，什麼我都依得你，就是變裝易容你功夫不夠。”
這師兄弟兩人本來溫文儒雅，結果一旦出事，兩人立即互相推鍋：“什麼！我都坐在車裡沒出來，怎麼又怪我！”
吳姓師弟指了指自己身上：“回師兄，我這補丁，我這煤灰，打得抹得都是恰到好處。術業有專攻，師兄的武功小弟是欽佩的，但你這騙人的功夫可不夠地道。人家先跟你搭話，肯定是看你一開口，就被人識破了。”
“憑什麼我一出來就被識破了，你給錢時候不就露了馬腳嗎？這番做作難入人眼。”
“呃……”左慈正要開口勸架，結果被傲邪情一把拉進車裡：“別搗亂——”然後這人興致勃勃聽著兩老大不小的師兄弟在那裡吵吵。
這兩人大袖飄飄，五柳長須，相貌俊朗且氣度堂皇，遠遠看去，像是兩位賢者有感論道，故起紛爭。
“但實際上是打出GG之後的推鍋大會……”左慈單手支頤蹲在馬車邊上，耳聽雅士吵架，眼看黑幫聚鬥，深感區別有限：“可見有些君子還是免開尊口為妙。”
下面黑幫人眾越來越多，四周聞訊趕來搶錢的著實不少，越積越多，官府出動，卻只在旁邊看看，畢竟這種近千人規模的械鬥，官府按月拿工資的捕頭肯定是不管的。
見此情況，左慈心中略微不安：“這點兒錢就爭成這樣，如果……嗯……”
旁邊齊文鈞輕捋長鬚，點頭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小友拿出這筆錢卻毫不心痛，可見你心胸豁達，生財有道，嗯……我輩中人！”
“怎麼又是我輩中人啊……”左慈小聲嘟囔：“這群人怎麼看誰都‘我輩中人’啊……”
“庫庫庫……他先誇你一番，再說我輩中人，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嗎。你再回個‘不敢不敢，前輩謬讚’，嘔……你要說的話，我先去吐會兒。”
“哦。”左慈看著旁邊馬車淡然道：“不敢不敢，前輩謬讚。”
齊文鈞點頭道：“小友見多識廣，心胸坦蕩，且少年人謙恭知禮十分不易，大有君子之道，實是江湖之幸。”
左慈回道：“言過其實了，我這種人沒有大能耐，好壞善惡好像都跟江湖沒啥關係。”
“小友過謙了。”
傲邪情：“嘔嘔嘔……”
齊文鈞：“這位姑娘怎麼……”
左慈：“暈車。”
“哦……前面有間茶棚，我們就先休息一會兒吧。”
路邊茶棚，一般都不是什麼高檔地方，能有個頂蓋就不錯了，這兩位老儒生也不講究，隨意找了地方就坐，然後議論兩句，探腦看著左慈這邊兒。
左慈不知道他們看些什麼，回頭道：“你別下來，感覺這倆怪怪的。”
傲邪情笑道：“本來我也沒打算下去。”
左慈：“為什麼？”
“這還看不出來嗎？”傲邪情煞有其事：“你看那兩人——”
左慈回頭看去：“哦。”
“看出什麼來了？”
左慈測試員的觀察力發揮作用：“高手！”
“是話嘮！”傲邪情鑽進車裡獨自打滾去了。
“呃……”帶著一臉尷尬，左慈坐到這兩人同桌上。
齊文鈞點頭道：“小友家中女眷不用休息嗎？”
“她……心情不佳，就不下車了，讓她一個靜靜吧。”
“嗯……”老紳士點了點頭：“女孩子家，看見這等人頭亂滾、刀砍斧劈的流血景色，確實會心情不佳。也容易理解，不過小友你這等膽色和鎮定自若的氣勢，可著實少見了。”
左慈看他一路狂粉過來，自己臉皮再厚也都有點不太好意思了，回道：“前輩你別……有啥話直說吧。”
兩位相互一看，問道：“你們此行滇蜀，可是要去‘萬步山莊’？”
“呃……”傲邪情只說跟著大部隊走，可沒說具體目的地在哪，左慈反問：“兩位也是去那嗎？”
吳文奕道：“我在附近有事，只是順路，師兄卻是去那裡辦事的。”
齊文鈞道：“那裡遭逢如此鉅變，我江湖中人自然要去探聽一番，師弟你居然臨陣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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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奕道：“師兄，我們哥幾個兒裡面你武功最高，你都搞不定，那師兄弟也不必去了吧？”
齊：“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什麼叫你不必去，師兄弟們四散在各地遊歷，就是去遊歷江湖之事，你居然如此懈怠%￥#@=%&a+%￥……”
“師兄此言差矣，我%￥#@%&;+%￥……”
“真的是唐僧……還特麼×……”說了這麼久到不了點子上，還越扯越遠，左慈回頭看向馬車，傲邪情的醜惡嘴臉正在奸笑。
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了這倆話嘮君子了，左慈只好出言把話題給強行帶回去：“前輩說得對啊，話說這‘萬步山莊’之行很驚險嗎？”
“小友或許不知，火螢教重出江湖，萬步山莊上下受人屠盡，江湖如此盛傳，可至理物極必反。”齊文鈞皺眉道：“這之中必有蹊蹺，此案是否真是由火螢教所做，還缺少實據，只怕這件事是人別有用心……若是如此，所圖必大，謠傳火螢教在南國搜刮的秘寶重現江湖，兩件事若有聯絡，則必有一番腥風血雨。”
左慈一驚：測試員的遺物寶藏，怎麼會這麼快就傳開了？
吳文奕道：“所以閒事莫管，不是極好？學學那些大和尚，世事不予掛懷，個個都長命百歲。”
左慈看出來了，這兩人總是拌嘴鬥口的原因是性格不合。齊文鈞是古道熱腸，凡事不平，都要出面管一管，問一問。吳文奕則是隱士風骨，哪怕巨浪滔天，只求不關我事。
左慈怕這倆話嘮再次拉開話題，問道：“齊前輩是想勸我回頭？”
齊文鈞點頭：“小友前幾日裡，力戰採花大盜鄧不二，為救朋友，身中一記穿山掌力，本領、義氣、身手，我見識了——”
左慈一驚：原來他早就在暗中觀察我了。
“——今天，又出錢助我等殺賊，認出我等身份而不露姓名、不問損失，才智、豪情、慷慨，我亦見過。你身負重傷，不死已是天佑。我見你西行，特來為你開路，不想你還要去管這些事，令江湖前輩好生不安……”
原來如此，他才是不願透露姓名，暗中相助的高手，不過沒想到自己殺賊之時反倒被左慈出手幫了一把。更沒想到，左慈一見面就點破了他的真面目，他對左慈是既欣賞、又喜歡。
“萬步山莊的是非，我已明言，此番波及甚多……江湖事自有人管，小友你……你——”他眉目慈和，面露微笑：“小友你可曾聽過‘文淵宮’？”
他身邊的吳文奕聽到這裡，唉聲嘆氣，自言自語：“連師兄也找到傳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