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林素美提著三個西瓜上樓, 被林海燕埋怨了一通, 怎麼就不知道喊陶金峰下去幫忙，林素美衝著林海燕笑了笑，一臉無辜，惹來林海燕的一瞥，陶金峰反倒好脾氣的讓妻子別說了, 都是他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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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燕瞧著丈夫的模樣，沒忍住直接笑了。
中午的飯菜照舊是陶金峰做的, 自從林海燕懷孕後, 連廚房都不怎麼進了。別說陶金峰不準她進廚房，陶父陶母也是如此認為，主要是廚房裡淘米洗菜什麼的, 總容易把水給灑在地上，萬一不注意給滑到了, 那該怎麼辦？
三個人卻有四五個菜, 多少有點奢侈。
天氣太熱了, 林海燕食慾不佳, 只喝了點魚湯和小米粥, 陶金峰覺得這樣不行，非逼著林海燕吃魚, 林海燕有些鬱悶的看了眼丈夫，到底是吃了幾口，把剩下的一股腦兒的丟給陶金峰吃，他也不生氣, 反而笑眯眯的全都吃下去了。
林素美面上不顯，卻是不住的打量著他們，越看越覺得自己之前的懷疑杞人憂天。
林海燕怕熱，陶家好不容易弄了個風扇回來，只有林海燕在用，其他人都不碰，大概是都清楚這玩意費電。
林素美喝了幾口湯，額上不住流汗水，拿出帕子擦了把臉，隨即感到清亮的風拂到臉上，她愣了下，隨即看到林海燕把風扇往自己的方向移了移。
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喝完了碗裡的湯，側身看了眼窗外：“好像要下雨了。”
林海燕也看了過去：“還真是這樣。”
那穿過一窗子的陽光，立即就被收了回去。
林素美趕緊的起身：“我得趕緊回去，等會兒下起雨了沒有辦法。”
“下雨了就在這裡休息一晚，正好你和你姐姐說點知心話。”說話的是陶金峰。
林素美搖搖頭：“這個天下雨，大家又得去搶收壩子裡的糧食，一番忙碌下來，哪裡記得做飯這些……我得回去幫忙。”
她這麼一說，林海燕和陶金峰都不再勸說了。
林素美要留一個西瓜，被林海燕和陶金峰雙雙拒絕，林海燕還想讓她把家裡的西瓜給帶回去，林素美不要，不過最後還是拿了，因為林海燕突然想到，應該給自己老家的父母嚐嚐。
好在林素美是騎的腳踏車，也不用擔心多一個西瓜的重量。
陶金峰夫妻兩送她下樓，陶金峰仔細的將揹簍綁在腳踏車上，林海燕則在一旁給陶金峰當指揮，應該怎麼綁，固定住西瓜……
林素美都給聽樂了。
結果剛出門沒多久，太陽又跑了出來，林素美有點鬱悶的盯著天空，然後把一頂帽子取出來戴頭上。
既然不下雨了，那她也用不著趕路回去了。
林素美想了想，快出城的時候，卻又轉了方向，又去到蔣春葉待的裁縫店。
蔣春葉一見林素美，當下又愣住了：“小美，是你忘記了什麼東西？”
林素美把腳踏車停好：“我剛才以為快下雨了，就想趕著回家，結果太陽又出來了，我就想還是歇歇再回家，正好可以來和你說說話。”
蔣春葉點了點頭。
不過蔣春葉沒那麼多時間和林素美聊天，林素美也不無聊，就坐在蔣春葉身邊，蔣春葉幹活，她就說一些村裡的事。
蔣春葉聽得很入迷：“還是你和長萍好，可以聽到好多有意思的東西，我就不行了，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
林素美摸摸蔣春葉的頭：“少來了，村裡好多人都羨慕你有這樣一份工作。”
蔣春葉也知道是怎麼個情況，也覺得自己反而羨慕林素美和謝長萍好像有點不知足的味道，於是臉微微紅了起來，只是又不好說什麼。
蔣春葉完全跟著林素美的思路走，於是在林素美問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時，她下意識的呆住了。
“你說你在城裡交了個好朋友，為什麼我剛才問你的同事，她們都說沒見你和誰走得近？”
蔣春葉不怎麼擅長撒謊：“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就是突然想到，你幾乎天天都待在裁縫店裡，如果交好朋友的話，也只可能是裁縫店裡的人，但看你們的交談，其中又沒有那樣一個人。”
“不是我同事。”
林素美點了點頭：“那是誰？你一個人在城裡，不像我和長萍還有個伴，你有個人可以一起玩說說笑笑的話，我和長萍也會為你高興。”
“我們現在沒怎麼聯絡……”蔣春葉避開林素美的眼神，繼續踩著縫紉機踏板，似乎很忙碌的模樣。
蔣春葉這個樣子，倒像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好朋友，因此感到幾分傷感，於是不太想繼續說話。
林素美伸出手，一把將蔣春葉的胳膊給抓住。
蔣春葉渾身一僵，不再動作，她看到林素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卻像是一面平靜的湖，靜得詭異，彷彿下一刻就是風捲浪起，而她的眼睛，就是那場風雨欲來的起始點。
蔣春葉在這樣的眼神下竟然無處遁形。
林素美的手輕輕抖了下：“你真的有那個朋友嗎？”
蔣春葉沉默。
“真的有那個朋友嗎？”林素美重複著話，眼睛卻緩緩紅了，彷彿水中的紅色墨水，用那絲絲縷縷的紅點一點點染紅她的眼眶。
她只是想來認證一下，徹底的讓自己安心而已，為什麼事情的發展，卻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小美，你別問了。”蔣春葉深呼吸一口氣，“回家去吧！”
蔣春葉不願意多說，因為連她自己都不願意相信，她看到林海燕的次數不多，但也能夠感到那對夫妻是如何相處。在林海燕上班的時候，陶金峰幾乎天天給她送飯去，要是飯菜不合口味，林海燕還會發脾氣，陶金峰依然樂呵呵的表示孕婦都這樣，還囑咐大家都對林海燕關照一下。
蔣春葉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更何況林素美了。
而且蔣春葉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如果這事是發生在自己姐姐身上，那她應該怎麼做，沒有答案的，因為越想越不知道應該如何。
林素美捏著蔣春葉的手似乎松了松。
真的就是她所想的那樣？
林素美全身都麻木了一般。
不說林海燕和陶金峰如今相處多和諧，光是林海燕那個大肚子，如今真的鬧出了什麼來，林海燕應該怎麼辦？
林素美用一手抵著嘴唇，她用牙齒咬了咬自己的手，再次看向蔣春葉的目光卻顯得堅定無懼：“春葉，你看到了什麼，都告訴我吧，你這麼憋著，應該也很難受。”
“小美……”
“說吧！”
……
蔣春葉進城後，第一次請假，然後她和林素美胡亂到一個可以談話的地兒，幸好現在溫度高太陽大，大家都待在屋子裡不肯出來，因此想找個沒人的地兒也很容易。
蔣春葉也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說。
蔣春葉有時候下班得晚，會遇到從學校回來的陶金峰。
林海燕在商場裡上班，蔣春花想買個什麼東西，多半也會找林海燕幫個忙，運氣好的話，有機會用很低的價格拿到手，甚至很可能連票都不用都拿到有點瑕疵但絲毫不影響使用的東西，因此兩人關係還是不錯。
因著這樣的關係，蔣春葉對林海燕也有好感，看到陶金峰時，怎麼都該打一聲招呼。
那次蔣春葉正想去打招呼，就看到陶金峰向另一條路走去了，蔣春葉一愣，也沒有多想，但陶金峰沒有多久就出來了。
蔣春葉雖然不是多聰明的人，但也會思考，陶金峰肯定是去看什麼人了，因為陶金峰手裡提著的水果，出來的時候就沒有了。
如果只是那麼一次，蔣春葉肯定不會多想。
但後來，蔣春葉撞到過好幾次，有一次看到陶金峰和一個女孩子走在一起，她當時覺得又害怕又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秘密一般，於是就跟了上去。
陶金峰似乎是送那個女孩子回家。
蔣春葉不敢跟得太近，在樓下的時候就準備離開了，結果就那麼巧，往樓上一看，正好從那個窗戶洞裡看到那個女孩子似乎拉了拉陶金峰的手臂，然後兩個人就擁在了一起。
那個畫面，絕對不像沒有私情。
……
蔣春葉回家把這事告訴了蔣春花，蔣春花建議她不要多管，什麼都不要說。
蔣春葉當時就生氣了，問自己姐姐，做人怎麼能這樣，林春燕對人多好她又不是不知道。
蔣春花卻把蔣春葉給罵了一通：“你想做啥子？陶金峰是林海燕的丈夫，他們是一家人，你要把這些事告訴她，那就是在破壞人家的家庭。若是林海燕因此和陶家脫離干係倒好，你是做了件好事，但那可能嗎，別說林海燕現在懷孕了，不可能和陶金峰離婚，就算她沒有懷孕，嫁給陶金峰多少年了，沒有感情嗎？怎麼可能為這點事離婚，而且你以為離婚是說著玩的，有那麼簡單？到時候人家夫妻兩照舊恩恩愛愛，你呢，你反倒會被人埋怨……”
那天蔣春花狠狠的把蔣春葉給教訓了很久，蔣春葉才知道，原來有些事那麼麻煩，不是你想說就可以了。
……
“小美。”蔣春葉拉了拉林素美的衣袖。
“你說那個女的看起來很年輕？”
“嗯。和我們年齡差不多大吧！”
林素美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難過還是該痛苦，或者說迷茫，但有另一種情緒，將那些別的情緒通通都壓下來，就像它是一場火，能夠將一切通通燃燒殆盡，於是別的想法和感受，只能夠躲在某個角落裡。
她竟然有點高興，詭異的心情。
甚至也可以稱之為激動和興奮。
她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又抓到了什麼。
如果說那個女生和她與蔣春葉年齡差不多大的話，那麼很可能就是陶金峰的學生，陶金峰就教她這個年級。
現在的事情如此發展，那麼上輩子呢，難道上輩子反倒發生了什麼意外？不可能。
而蔣春花蔣春葉的人生，並未自己重生的影響，也就是說，上輩子的時候，很可能也會發生同樣的事。
那麼以那個“林素美”的做法，本該直接找林海燕說清楚一切，但或許是因為受到蔣春葉的話影響，又或者她也有了別的考慮，於是沒有去找林海燕，反而去找陶金峰。
於是這就導致了“林素美”和陶金峰有過多次私底下的交談。
林海燕不是蠢笨之人，如果她發現了丈夫身上的古怪，再加上丈夫和自己妹妹多次偷偷在一起，很可能就懷疑上了什麼。
當陶金峰出軌的訊息傳出，“林素美”或許會把真相說出，這時候的陶金峰或許為了保護另一個女子，或許是恨“林素美”破壞自己家庭，於是把這一切全都推給“林素美”。
林海燕會相信誰？她誰也不會相信，她只會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就是丈夫和妹妹偷偷摸摸的在一起。
於是誤會就如此產生。
林海燕恨自己疼愛了那麼久的妹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而“林素美”何嘗不傷心自己姐姐竟然到這種時候依然相信那個出軌的丈夫誤解自己。
姐妹二人就此決裂，林海燕失去了婚姻，“林素美”則選擇了離開。
或許在其中陶金峰還做了些什麼吧，否則不會傳出那麼多關於“林素美”勾引自己姐夫的事。
至於陶金峰會不會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林素美一點也不懷疑，陶金峰肯定從頭至尾都沒有想過離婚，當一個男人想要維護自己婚姻時，哪怕他平時表現得再無害，也會狠下心來。
林素美覺得有點高興。
因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林素美都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姐姐的事，那個美得過分的女子，或許不夠聰明，在感情的道路上一塌糊塗，但她絕對不會恩將仇報，更加不會傷害自己的親人。
真好，“林素美”並未做過那樣的事。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那裡一陣火熱。
那個少女，受盡家人冷落與誤解，最終獨自離開，沒有文憑沒有技能，一個人在社會上打拼，不知道會遇到多少挫折與痛苦的事，見到多少人心的醜陋。
她覺得心疼，很心疼。
這只是林素美猜測的真相，可這真相猜測一出，她就知道，一定是這樣，內心強烈的感覺再告訴她，就是這樣。
“小美，你別哭了。”蔣春葉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現在該怎麼辦呢？”
林素美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蔣春葉也跟著紅了眼睛：“為什麼會這樣呢，你姐姐那麼好……你姐夫他人也很好的呀，為什麼還是會做出這樣的事……我不懂。”
“我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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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美還是回家了。
從知道真相的情緒中出來，她也並不會感到輕鬆。
現在林海燕懷孕了，這就是最大的問題，而她更不願意讓一個原本覺得自己幸福甜蜜的孕婦，突然就遭受了這些。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上輩子林海燕選擇離婚，是真的只是因為丈夫的背叛，還是因為那件事中覺得有罪疼愛的妹妹參與了，因此才會選擇離婚。
更何況在上輩子林海燕並沒有懷孕。
林素美難受的抹了一把臉，覺得自己進退維谷，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
一輛腳踏車原本離她很遠，但很快就追了上來。
謝長渝只想和她打一聲招呼，追上前來，看到她腳踏車後面的揹簍，瞬間就明白了她為何會騎得這麼慢，原本想幫她運這西瓜，又覺得這樣做大概不太好。
一陣思慮過後，謝長渝便不再多想，直到他側過頭，看到她微紅的眼眶。
“你怎麼了？”
林素美差點被嚇了一跳。
謝長渝皺皺眉：“你今天進城幹什麼去了？”
“哦，看我姐姐。”
“你姐姐不好了？”
林素美先是心跳漏了一拍，隨即瞪他：“你胡說些什麼。”
謝長渝笑了下：“那你幹嘛哭。”
“誰哭了。”
“我不知道誰哭了，反正不是我。”
林素美吐出一口氣，這時候反倒從腳踏車上走了下來。她一路騎回來，都不知道原來天色發生了變化，烏雲陣陣，雷聲不斷，然而卻感覺似乎不會下雨，因為這些徵兆都屬於另外一個地方，那邊想必已經大雨傾盆，而這雨似乎能嚇到這裡來，就是個問號。
陽光被趕走，頭頂一片青黑的雲層，然後是無數的風吹來。
燥熱消失，只讓人覺得清涼。
這風吹得她的煩躁也被降溫，心裡多少舒坦了點。
謝長渝也停下來，隨著她一同下了腳踏車，慢慢悠悠的走。
“你下來幹什麼？”
“這條路就只准你一個人走？”
林素美被他噎得正著，又瞥了他一眼。
謝長渝輕吐出一口氣：“今天不是你，換一個人我也會這樣，更何況我還對你有那麼點好感……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在收回某些好感的時候，總會殘餘那麼點好感還沒有消失。我建議你，可以利用那麼點好感，讓我為你排憂解難一下。”
他表現得太過自然了，讓她完全不覺得反感。
“我沒事。”
謝長渝嘴唇輕抿：“嗯，確實沒事，就是哭過了而已。”
“你這人真煩，就不能假裝沒有看到？”
“那有點難。只有瞎子才看不到。”
“那你看到了什麼？”
“你遇到了讓你自己麻煩的事，然後你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很簡單，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如果真那麼簡單就好了。
林素美搖搖頭：“你不懂。”
“你不說我怎麼懂？”
林素美認真想了想：“你姐是不是懷孕了？”
謝長渝挑挑眉。
林素美攤手：“長萍說的，還進城去看過你姐了。”
“所以？”
“我不想說，你卻非得逼我說，我很不爽。所以就要為難你一下，你姐既然懷孕了，如果你恰好看到你姐夫出軌了的話，你應該怎麼做？你會不會選擇告訴你姐？”
“當然要告訴她。”
“她懷孕了，你就不怕她因此受到刺激？”
“但她有權利知道這個事，然後去決定，是否生下這個孩子，是否繼續這段婚姻。”
林素美這才反應過來，謝長玲剛剛懷孕，和林海燕的情況根本不同，林海燕的肚子，都能感到胎動了。
林素美看他一眼，覺得自己不該問他，這種問題，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是不可能感受到那種焦躁與糾結甚至是痛苦。
謝長渝看了看她，繼續道：“婚姻是她的，她怎麼選擇都是她的事，雖然我們是親姐弟，但很多人也沒有辦法幫人選擇。能做的也只是支援她的決定，無條件的支援。”
“你和你姐關係沒有那麼糟糕呀，我還以為你會想袖手旁觀。”
“亂說，我們一家都相親相愛。哦，你聽謝長萍說的吧，她那人只會汙衊我。”
林素美笑了下：“是嗎？但我聽說你姐給你介紹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你不太滿意……哎，肯定是你二姐傳達有誤，你其實非常樂意，感激你大姐都來不及，哪裡會因此對她不滿。”
謝長渝愣了下：“謝長萍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嗯啊。”
“她死定了。”
“額……那個，你別這樣，她知道了是我說的，這不是會影響我們的感情嗎？”
“那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事了。”
林素美看他一眼，翻了個白眼，然後又騎上腳踏車，兩腳蹬得特別快，但她再快，謝長渝還是一會兒就追了上來。
“喂，林素美。”
她不理他。
“做人無愧於心就好，不用考慮那麼多。”
林素美還未來得及反應，謝長渝已經快速的穿過，如同離玄的箭一般，飛快向前，沒有多久就只是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