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工的林夕坐在溫暖的保姆車裡,張曉禾原本想讓她休息一下,可是小姑娘剛換下溼淋淋的衣服,頭髮還半幹著,就拿出電腦,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你幹嘛呢?”
“做作業啊。馬上就要期末了,我得爭分奪秒。”
雖然林夕已經出來工作了,可不過也是一名大三的學生,繁重的課業依舊是她這個年紀不得不去面對的問題。
張曉禾給她拿了塊毛巾,讓她先把頭髮擦擦。
“你這樣會著涼的。”
“哎呀,沒事兒。車裡空調暖和。”
張曉禾不去理會她的拒絕,給她擦著頭髮。林夕被自己的頭髮上弄得臉上又麻又癢,笑著直躲。張曉禾卻像個老媽子一樣,讓她注意保暖。
林夕拗不過張曉禾,敗下陣來:“聽姐姐的,我先去吹頭髮。”
“乖。”
林夕胡亂地吹了一通,頭髮在熱風的作用下有些過度蓬鬆,活脫脫像一個小獅子。
張曉禾那些自己地木梳,剛想給她把頭髮梳梳好,卻不知為何,在恍然間她停下可自己的動作。
她好想媽媽。
張曉禾在備戰高考的時候,也是像林夕那樣,洗完頭,拿著毛巾草草擦幾下,就回房間看書了。這時,媽媽一定會拿一塊乾淨的毛巾進來,一邊給她擦頭髮,一邊數落她不好好照顧身體。
後來,媽媽用賣稻殼的錢在鎮裡的集市上給張曉禾買了個吹風機。當時,這東西也是個稀罕物。家裡用電的功率不夠,吹風機一插上就跳閘,除非把家裡的電器全部關閉,吹風機才能照常運轉。
為了不這麼麻煩,張曉禾就只能把吹風機收起來。媽媽看到後,就會把家裡其他的電器關掉,幫張曉禾把吹風機插上,無論如何也要讓她用吹風機把頭髮吹乾。
“頭髮不及時吹乾,會受寒的。尤其是女孩子,更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現在還小,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
是啊,秋冬季節,只要風一大,媽媽就會頭疼。她頭上那只毛線帽啊,都打了好幾個補丁,還是捨不得扔。
張曉禾是個懂事的孩子,她用自己攢來的零花錢給了幾捆毛線,再從媽媽的櫃子裡偷拿了兩根棒針,在學習之餘,跟鄰居家的阿姨學織帽子。
說實話,織得很難看。
鄰居家阿姨在看她織完的成品後,平常嘰嘰喳喳像上了發條一般的嘴,居然罕見的沉默了。
可是張曉禾沒有時間和錢再去準備一定毛線帽了,她只能硬著頭皮把這頂帽子送給媽媽。結果媽媽收到以後開心的不得了,到處跟人家炫耀。爸爸還有些不開心,問張曉禾:“我的呢?”
媽媽當下就把爸爸轟走了:“孩子學習呢!哪來的時間給你織帽子?過幾天我給你織一頂。”
“我就想讓我閨女給我織。”
“去去去,一定帽子,你看看煩的。”
雖然爸爸對她嚴格,但真的很愛她。他們一家三口,吵吵鬧鬧的,但生活裡滿滿當當的都是煙火味十足的幸福。
“‘伊寒姐’,‘伊寒姐’,怎麼了?”
直到聽到林夕在叫她,張曉禾才反應過來。她把梳子塞到林夕手上。
“你看看你,頭髮像被電了一樣。趕緊輸輸吧,我先走了,快拍攝我的戲份了。”
“嗯,謝謝‘伊寒姐’,姐姐加油。”
現在拍的是“謝音歡”的落水戲份。也就是張曉禾該掉下去了。
劇本上為了突出“張曉禾”和“謝音歡”相隔二十年的宿命感,特地將兩個人的落水地安排在同一個地方。
也就是二十年前“張曉禾”和二十年後的“謝音歡”,在她們各自人生中的同一天、同一刻、同一個地點,雙雙因意外落水,才有了人生的轉換。
張曉禾徘徊在河邊,內心本能的恐懼。那種隔絕一切空氣、聲音、光線的窒息感讓她記憶猶新。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然而在她封鎖視覺以後,她的聽覺被放大了。本該是令人放鬆的流水潺潺的白噪音,現在在她耳朵裡,就像一個個催命符。
劇組安排了很多專業的潛水員,還有醫護人員在現場待命。可是如此完善的安保系統,並不能完全免去張曉禾內心的恐慌。
她臉色煞白,躊躇著不敢下去。李昊舟靜靜地等待著,他知道,此刻催促沒有用。更何況,讓他一個大男人跳河,他也未必敢。
張曉禾驚慌地四下亂瞟,無意間,她對上賀屹峰的眼神。那個眼神是那樣的有力量,他溫柔地注視著她,眼裡只有她。他的雙眼就像一針鎮定劑,讓張曉禾暫時忘卻了即將拍落水戲而產生的害怕。
她臉色好了不少,李昊舟知道她準備好了。為了一條過,李昊舟安排了一位專門推張曉禾落水的工作人員,好讓她落水這部分有更加自然地表現。
“好,3.2.1。”李昊舟拿著對講機給所有帶著耳機的工作人員釋出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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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
張曉禾忽然感受到了從背上傳來的失重感。她的上半身開始向前傾斜,雙腳不受控制地踩著地,卻怎麼也無法使上勁兒。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冰窖之中。身上所有的感官都被水淹沒。
好冷、好黑、好可怕。就像那個大雨天,張曉禾也是這麼無助,她想呼救,可是喉嚨都不像自己的了,她一點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迷濛之間,透過水,映出來一個岸上的殘影。張曉禾拼命地讓自己雙眼聚焦,想去看那個在岸上的人。那個人此刻會是什麼表情?
冷漠?認為一個人落水跟他毫無關系。嘲諷?看啊,這裡有個傻子居然落了水!還是慌張,想拉她上來,想幫她去找人。
張曉禾越想看清可是越看不清。她的雙手本能地往上伸,卻只摸到一片無力。水,是那樣的脆弱,張曉禾輕輕一動,它就被擊打起層層波浪。同時,水的力量又是那樣強大,它不給任何人一個轉圜的餘地,喘息的空間。
漸漸地,張曉禾感覺到了自己眼前光線逐漸清晰,大量的新鮮空氣湧進她的鼻腔,再順著她的鼻腔包裹她的肺部,她的全身。岸上那個殘影也開始具象化。他的眉眼、他的唇部、他的輪廓,都有了清晰的模樣。
“屹峰。”清醒後的張曉禾摟住床邊賀屹峰的脖子。賀屹峰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
不知為何,他們都有一種失而復得喜悅。
賀屹峰心有餘悸:“寶寶,你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