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汐從沒有見到過容予這般脆弱的樣子。
不僅是身體因為受了斬魔劍一劍穿心而虛弱無力, 更因為他少有的這般不安而如此依賴於她。
在少女的記憶裡,容予是強大的, 強大到不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裡。
他似乎永遠都不會受傷, 準確來說是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傷害到他。
天地之間唯一一個羽化之境的修者,哪怕是萬年的妖獸也沒辦法對他造成威脅。
綏汐入道十年,在他身邊朝夕相處了也有十年之久。
他很少有情緒波動, 面上永遠都是溫潤如玉的平和。
她記憶裡青年動怒過的次數不到三次。
且全是因為自己。
第一次是她們還在凡塵時候,她怕對方是勉強報答救命之恩才求娶她。
於是曾試探著問他, 若他不願兩人可以一拍兩散, 從此再無瓜葛。
第二次是在青霄凌雲, 她聽信了清漱的話,去小竹峰找了塵淵試道心的時候。
第三次則是不周山試煉之前,她想要和容予斷了道侶的時候。
少女想到了這裡,看著床上躺著的青年蒼白的面容。
他長長的會睫毛顫了下, 好似蝴蝶振翅一般, 顯得又輕盈又孱弱。
綏汐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明明一切都該是順遂的。
不過才短短一兩個月的時間,幾乎是天翻地覆。
儘管已經處理過了傷口, 也沒有再流血的跡象。
但是容予看上去依舊不怎麼好,渾身發熱得厲害。
少女頓了頓,抬起手輕輕用絹帕擦拭著青年額頭沁出來的一層薄汗。
她有點兒慌, 她用靈力也沒辦法平復下來這滾燙。
之前黑燁就說過了,斬魔劍的傷是很難治癒的。
只有慢慢熬,熬到了最痛苦的時候過去了, 才能慢慢恢復。
可是這一劍穿心下去,又什麼時候才能熬過最痛苦的時候?
若是熬不過呢,又會怎麼樣?
綏汐越想越煩躁,可她什麼也沒辦法做,除了著急慌張之外,好像只能在容予床邊守著。
黑燁作為和容予籤訂契約的魔獸,本該和少女一樣著急緊張的。
然而他並沒有,他的情緒一直都挺平穩,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你不是挺喜歡容予的嗎?他現在這個樣子了你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息風原以為對方會將怒火撒在自己身上,畢竟自己是不小心將其容予給傷到的罪魁禍首。
但黑燁聽後只是淡淡瞥了對方一眼,然後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開口。
“我能有什麼反應?是他自己非要往你身上撞的,我能有什麼辦法?”
“可能我們黑龍一族就是命苦吧,跟的主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這話息風挺想反駁一句。
仔細想想卻發現對方說的是事實。
就拿前任魔尊來說,也是自己把自己作沒的。
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氣也就算了,非要跑去外面瞎逛。
在魔氣反噬意識混亂的時候遇到了容予,這不就是死路一條了嗎?
[……那現在怎麼辦?雖然我那一劍沒有完全刺穿,可這個情況和死了差不多了。]
息風頓了頓,覺得自己這麼說有點兒過了。
[……反正他基本上是沒辦法動彈了,短時間。]
綏汐眼眸閃了閃,她擦拭完了青年額頭上的汗珠後。
回頭看向了息風。
“他會死嗎?”
[……不會。]
息風也不知道該如何給綏汐解釋這件事,被他刺了心臟的魔修的傷基本上沒辦法癒合。
要不是容予是魔尊,碰上其他的魔修,這劍入了身體便早就魂飛魄散了。
[就是他可能很長時間都會這樣虛弱,我切斷的是魔氣。]
[魔修以魔氣為生,我這麼一劍下去相當於是斷了他的氣息。]
儘管知道容予之前說了他想要用自己來束縛住他。
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狠,直接斷了自己周身的魔氣。
這和人不能呼吸,血液不能正常流動是一個道理。
只是他沒有刺的太深,還能夠保留一部分的魔氣苟活罷了。
[……他這麼做只是不想之後失控傷到你吧。]
少女紅唇抿著,心下很悶。
就好像有人用手緊緊握住了她的心臟一般,很是難受。
“那該怎麼辦?有什麼靈藥靈寶能夠治癒斬魔劍的傷嗎?”
綏汐想到那麼一個驕傲強大的人此時連行動都受阻,難受到都近乎無法呼吸。
息風沒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被斬魔劍刺穿心臟的魔修的傷怎麼樣才能癒合。
黑燁眼眸轉了轉,沒說話,只是將視線落在了意識有點兒恢復了的青年身上。
他們之間因為簽訂了契約,有著和息風和綏汐一樣的默契。
想說些什麼,基本上一個眼神便能夠互相感知到。
黑燁剛才其實是有話要說的,但是因為容予,他將話咽了回去。
“容予,你醒了啊?”
少女覺察到了,連忙過去將他扶了起來。
容予抬眸看向綏汐,眸子裡的情緒晦暗深邃。
不過只是一下子而已,之後轉瞬即逝。
“麻煩你了……”
“你說什麼呢,你受傷了我照顧你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這個時候你就別和我客氣了。”
綏汐皺了皺眉,她看著容予乾裂的唇。
“我去給你拿點兒水來潤潤。”
“不用了。”
青年輕輕扣住了綏汐的手腕,沒用什麼力氣。
卻讓少女立刻停了下來。
“我知道我的傷該如何治療……”
少女一聽,眼睛亮的出奇。
“你說!是要去採什麼靈草之類的,你告訴我去哪裡,我跟息風一起去。”
“息風速度可快了,沒準當天就能回來。”
一聽到容予的傷可以治療後,綏汐一下子就高興起來。
一掃剛才的煩躁愁悶。
容予垂眸,沒有看少女。
低垂的眉眼將他所有的情緒都掩藏了。
“阿汐,你知道神樹扶桑嗎?”
神樹扶桑。
是生長在東方海域之中的一棵神樹,傳說也是鴻蒙初開後,連線神人魔各界的入口。
綏汐點了點頭。
“之前在劍宗的藏書閣裡看到過它的記載,當時也沒怎麼注意,看了下圖就翻過去了。”
“是扶桑身上有什麼東西能夠治癒你的傷口嗎?那我這就和息風去。”
“……帶我一起去吧。”
容予聲音很輕,輕到甚至一縷風吹過來便能夠散去了。
“可是你的身體……”
青年抬眸直勾勾地注視著綏汐,而後唇角勾起,向她清淺地笑了。
“不是扶桑能夠治癒我的傷勢,而是那兒的光亮。”
“東方天際白,萬物生靈泯滅初生都起始於那裡。”
息風劍身一震,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但是黑燁的爪子摁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要說話,但是被下了禁言術,如何也說不出半個字。
容予長長的睫毛顫了下,垂眸看著自己這般虛弱憔悴。
甚至狼狽不堪的模樣。
他再一次看向少女,好像在確認著什麼。
綏汐的眼眸依舊清澈見底,沒有任何的雜質。
也沒有任何旖旎的情緒。
至始至終,她都這樣沒心沒肺且又無憂無慮不受拘束。
和風一樣。
綏汐被看得莫名,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你臉上沒什麼髒東西。”
容予彎著眉眼笑了笑。
“還是那麼好看。”
他聲音很輕,伸手用微涼的指腹摩挲了下少女的唇瓣。
“帶我一起去吧。”
“這裡暗無天日,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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