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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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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一年後,這個小廂房廈屋的土炕上傳出一聲嬰兒尖銳的啼哭。仙草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婆婆白趙氏無微不至的服侍。坐滿了月子,跳下炕來的時候,她容光煥發,挺著兩隻飽滿肥實的,完全是一個動人的少婦了。

慶賀頭生兒子滿月的儀式隆重而又熱烈。所有重要親戚朋友都通知到了,許多年已經斷絕往來的親戚也聞訊趕來了。嘉軒殺了一頭豬,滿心歡喜地待承親朋鄉友。他沒有費多少心思就給孩子取下馬駒的乳名,正如他的父親給他取過拴狗的乳名一樣的用意,越是貴重越是值錢的娃子越取那種醜陋的名字才更吉利;一當孩子度過多災多禍的幼兒期進入私塾讀書階段,那時才應該費點心思取一個雅而不俗的官名,供其在一切公眾場合使用。嘉軒聽著眾人不斷重複著的恭維新生兒子的套話——再沒有比這些套話叫人心裡更快活的事了,他只是憨笑著更加殷勤更加誠摯地遞煙讓茶,對所有的親朋鄉友不分彼此不管親疏不戒遠近一律平等對待。

歡慶的日子雖然熱烈卻畢竟短暫,令人陶醉的是更加充實的往後的日月。妻子仙草雖然是山裡人,卻自幼受到山裡上流家庭嚴格的家教,待人接物十分得體,並不像一般山裡窮家小戶的女子那樣缺規矩少教養。只是山裡不種棉花只種麻,割下麻稈漚泡後揭下麻絲挑到山外來,換了山外人的糧食和家織粗布再挑回山裡去。仙草開始不會紡線織布,這是一個重大缺陷,一個不會紡線織布的女人在家庭裡是難以承擔主婦的責任的。嘉軒在訂娶頭幾房女人時,媒人首先向他誇獎的總是那女子所受的家教如何嚴格,茶飯手藝如何利落精緻,還會拿來紡下的線穗兒和織成的花格子布供人欣賞。臨到娶仙草時,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只考慮能傳宗接代就行了。母親白趙氏明白這個底裡,表現得十分通達十分寬厚。一面教授一面示範給她,怎樣把彈好的棉花搓成捻子,怎樣把捻子接到錠尖上紡成線,紡車輪子怎麼轉著紡出的線才粗細均勻而且皮實。紡成的線又怎麼漿了洗了再拉成經線,怎麼過綜上機;上機後手腳怎樣配合,拋梭要快捷而準確;再進一步就是較為複雜的技術,各種顏色的緯線和經線如何交錯搭配,然後就創造出各種條紋花色的格子布來。她教她十分耐心,比教自己的女兒還耐心盡力。仙草生來心靈手巧,一學即會,做出的活兒完全不像初試者的那樣粗糙,這使白趙氏十分器重,嘉軒自然十分歡心。

孩子滿月時,岳父從山裡用騾子馱來滿滿兩馱簍禮物,吃的穿的玩的一應俱全。一雙精緻的小銀鐲上系著一對山桃木旋成的小棒槌。百日以後,小馬駒就把那小棒槌含在嘴裡,像吮吸一樣咂得吱吱有聲。嘉軒和仙草看著就會心地笑了,自然都聯想到新婚頭一夜系在她褲腰帶上的那六個桃木棒槌。孩子剛剛過歲就斷奶了,馬駒雙手抱著仙草的卻吸不出乳汁,晝夜啼哭。仙草尚無做母親的經驗,急得心神不安問婆婆怎麼回事。白趙氏不僅不慌不急反而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奶汁兒怕是給另一個暗裡奪了吃光了。”仙草突然紅了臉,又想起夜裡丈夫和她時吮咂的情景。後來才悟出阿婆並沒有取笑的意思,暗裡奪了吃光了奶汁兒的是指自己肚裡又有一個了。

第二個孩子出生以後取名騾駒,這個家庭裡的關係才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由罌粟引種成功驟然而起的財源興旺和兩個兒子相繼出生帶來的人丁興旺,徹底掃除了白家母子心頭的陰影和晦氣。白趙氏已經不再過問兒子的家事和外事,完全相信嘉軒已經具備處置這一切的能力和手段;她也不再過多地過問仙草管理家務的事,因為仙草也已鍛鍊得能夠井井有條地處置一切應該由女人做的家務。她自覺地悄悄地從秉德死後的主宰位置開始引退。她現在抱一個孫子又引一個孫子,哄著腳下跟前的馬駒又抖著懷裡抱著的騾駒,在村巷裡驕傲自得地轉悠著,冬天尋找陽婆而夏天尋找樹蔭。遇到那些到村巷裡來賣罐罐花饃、賣冰糖圪塔、賣花生的小販兒,她毫不吝嗇地從大襟下摸出銅元來。那些小販兒久而久之摸熟此道,就把揹著的饃簍子、挑著的糖擔子停在白家門外的槐樹下,高聲叫著或者使勁搖著手裡的鈴鼓兒,直到把白趙氏喚出來買了才挑起擔兒挪一個地攤。

白嘉軒把人財兩旺的這種局面完全歸結於遷墳。但他現在又不無遺憾。遷墳那陣兒是他最困窘的時候,只是箍砌了安置棺柩的暗庭和墓室,明庭卻沒能用青磚砌了。現在又不好再翻修了,靈骨不斷移動萬一衝撞驚擾了風水靈氣,結果可能適得其反。他還是下決心採取補救措施,把墳堆周圍整個兒用磚砌起來,再在墓堆上加修一座象徵性的房屋,這不但可以使墳墓遮風避雨,也可以使白鹿的精靈安駐,避免割草挖柴的人到墳頭滋擾。前幾年植栽的柏樹已很旺盛,後來,又移栽了幾棵枳樹,於是這墓地就成為一座最像樣的墳塋了。

白嘉軒隨之陷入一樁糾紛裡。在給父親修造墳墓時,一位前來幫忙搬磚和泥的鹿姓小夥,向他吐露出想賣半畝水地的意向,說他的父親在土壕裡擲骰子輸光了家當就沒有再進家門,如今死活都不知。白嘉軒爽快地說:“你去尋個中人就行了。你想要多少我給你多少,要糧食可以,要棉花也可以。你朝中人開個口我連回話都不講。”這個鹿姓小夥兒自然找到冷先生做中人。冷先生向白嘉軒傳遞了賣主開口的要價,他聽了後當即說:“再加三鬥。”這種罕見的豁達被當作慈心善舉在村民中受到讚頌。白鹿村的小姓李家一個寡婦也找到冷先生的中醫堂,求他做中人賣掉六分水地給白家。白嘉軒更慷慨地說:“孤兒寡母,甭說賣地,就是賙濟給三鬥五斗也是應該的。加上五斗”

在契約上簽名畫押後的第二天早晨,白嘉軒來到新買的寡婦家的六分水地裡察看,老遠瞅見那塊地裡正有人吆著高騾子大馬雙套牲畜在地裡飛梭似的耕作。此值初夏,日頭剛冒出原頂,田野一片柔媚。騾馬高揚著脖頸,吆犁人扶著犁把兒疲於奔命。地頭站著一個穿黑袍的人,高個兒,手叉著腰,那是鹿子霖。白嘉軒不由心頭一沉就加快腳步趕到地頭。鹿子霖佯裝不聞不見,雙手背抄在後腰裡,攥著從頭拖到臀部的又黑又粗的大辮子,傲然瞅視著拽犁賓士的騾馬。白嘉軒一看就火了:“子霖,你怎麼在我的地裡插鏵跑馬”鹿子霖佯裝驚訝地說:“這是我的地呀”白嘉軒說:“這得憑契約說話,不是誰說是誰的就是誰的”鹿子霖說:“我不管契約。是李家寡婦尋到我屋裡要把地賣給我。”白嘉軒說:“那是白說。昨日黑間李家寡婦已經簽字畫押了。”鹿子霖拖長聲調說:“誰管你們黑間做下什麼事李家寡婦借過我五斗麥子八塊銀元,講定用這塊地作抵押,逾期不還,我當然就要套犁圈地了”長工劉謀兒正吆著騾馬趕到地頭,鹿子霖從長工手裡奪過鞭子接過犁把兒,勒回牲畜示威似的翻耕起來。白嘉軒一躍上前抓住騾馬韁繩。兩個年齡相仿的男人隨之就廝打在一起。長工劉謀兒是外村人不敢插手,只顧去逮驚跑的牲畜。騾馬拖著犁杖,在已經擺穗揚花的麥田裡磕磕絆絆地奔跑著。兩個男人從李家寡婦的地裡扭打到地頭乾涸的水渠,同時跌倒在渠道的草窩裡,然後爬起來繼續廝打,又扯拽到剛剛翻過的土地裡。這時候村子裡擁來許多男女,先是鹿子霖的幾個內侄兒插手上陣,接著白嘉軒的親門近族的男子也上了手,很快席捲為白鹿兩姓陣勢分明的鬥毆,滿地都是撕破的布片和丟掉的布鞋。白趙氏和白吳氏婆媳倆顛著一雙小腳跑來時,打鬥剛剛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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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先生趕在白家婆媳二人之前到達出事地點,吆喝一聲:“住手”有如晴天打雷,震得雙方都垂手駐足。冷先生一手挎著長袍走上前去,一手拉著白嘉軒,一手拉著鹿子霖朝鎮子裡走去。無論鹿姓或白姓的人看見主家被拽走了,也就紛紛四散。倆人被冷先生一直拖進他的中醫堂。冷先生先關了門以免圍觀,隨之打了兩盆水,讓他們各自去洗自己臉上手上的血汙,然後給他們抓破的傷口敷了白藥,止了血。冷先生說:“就此罷休的話,你倆現在都回去吃早飯;罷休不了的話,吃罷飯上縣去打官司。”說罷拉開門閂,一隻手作出請出門的手勢。

白嘉軒隨後即弄清,李家寡婦確實先把地賣給鹿子霖,而且以借的形式先灌了五斗麥子拿了八塊銀元,一俟簽字畫押再算賬結清。這當兒看到白嘉軒給那位賭徒兒子的地價比鹿子霖給她的地價高出不少,心裡一轉就改變主意,要把地賣給白嘉軒,用白嘉軒給她的地款還了鹿子霖的借貸。白嘉軒弄清了這個過程就罵起李家寡婦來:“真正的婆娘見識”但事已至此,他無法寬容鹿子霖。他在家裡對勸解他的人說:“權且李家寡婦是女人見識。你來給我說一句,我怎麼也不會再要她的地你啥話不說拉馬套犁就圈地,這明顯是給我臉上撒尿嘛”他主意愈加堅定,無論李家寡婦如何婦人見識,這本身與他無關;他現在手裡攥著賣地契約,走到州走到縣都是有理氣長的官司。他已經向縣府投訴。鹿子霖也向縣府投訴。

李家寡婦與白嘉軒簽字畫押以後,鹿子霖當晚就知道了。當雙方以及中人冷先生一齊按下蘸了紅色印泥的食指的時候,鹿子霖已經作出明早用騾馬圈地的相對措施了。鹿子霖把整個賣地的過程向父親鹿泰恆學說一遍。鹿泰恆問:“你看咋辦呢”鹿子霖就說了他的辦法,又對這辦法作了註釋:“倒不在乎李家寡婦那六分地。這是白嘉軒給我蹺尿騷哩”鹿泰恆說:“能看到這一點就對了。”他默許了兒子已經決定的舉措。在他看來,白秉德死了以後,白嘉軒的厄運已經過去,翅膀也硬了,這是兒子鹿子霖的潛在的對手。在他尚健在的時日裡,應該看到兒子起碼可以成為白嘉軒的一個對手,不能讓對方蹺腿從頭上蹺了尿騷官司一定要打,打到底傾家蕩產也要打贏這場官司。

白嘉軒從滋水縣投訴回來順便走到白鹿書院,向姐夫朱先生訴說了鹿家欺人過甚的事,意在求姐夫能給知縣提示一下,使這場肯定贏的官司更有把握。據嘉軒得知,每有新縣令到任,無一不登白鹿書院拜謁姐夫朱先生。朱先生說:“我昨日已聽人說了你與鹿家為地鬧仗的事,我已替你寫了一件訴狀,你下回過堂時遞給衙門就行了。記住,回家後再拆看。”

白嘉軒急急回到家,在菜油燈下拆開信封,一小塊宣紙上寫下稀稀朗朗幾行娃娃體毛筆字:致嘉軒弟倚勢恃強壓對方,

打鬥訴訟兩敗傷;

為富思仁兼重義,

謙讓一步寬十丈。

白嘉軒讀罷就已洩了大半仇氣,捏著這紙條找到中醫堂的冷先生,連連慨嘆“慚愧慚愧”。冷先生看罷紙箋,合掌拍手:“真是絕妙一出好戲嘉軒你瞅——”說著拉開抽屜,把一頁紙箋遞給嘉軒。嘉軒一看愈覺驚奇,與他交給冷先生的那一頁紙箋內容一樣,字跡相同,只是題目變成“致子霖兄”。

三天後的一個晚上,冷先生把白嘉軒和鹿子霖一起邀約到中醫堂,擺下一桌酒席,把他們交給他的相同內容的紙箋交換送給對方,倆人同時抱拳打拱,互致歉意謙詞,然後舉酒連飲三杯,重歸於好而且好過已往。倆人誰也不好意思再要李家寡婦那六分地了,而且都慨然提出地歸原主,白家和鹿家各自賙濟給李家寡婦一些糧食和銀元,幫助寡婦渡過難關。冷先生當即指派藥房夥計叫來李家寡婦,當面毀了契約。李家寡婦撲通跪到地上,給白嘉軒鹿子霖磕頭,感動得說不出話只是流眼淚。

這件事傳播的速度比白鹿兩家打鬥的事更快更廣泛。滋水縣令古德茂大為感動,批為“仁義白鹿村”,鑿刻石碑一塊,紅綢裹了,擇定吉日,由樂人吹奏昇平氣象的樂曲,親自送上白鹿村。一向隱居的朱先生也參加了這一活動。碑子栽在白鹿村的祠堂院子裡,從此白鹿村也被人稱為仁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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