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
“沒有如果!”
“沈雲舒!不準打斷我的話, 聽我說完。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死了,可千萬別把我關在棺材裡啊, 棺材裡那麼黑, 我會害怕的。”
“也不要把我埋在土裡,萬一有蟲子來吃我怎麼辦。”
“要是我死了, 千萬記得,一定要一把火把我給燒了, 火得燒得旺旺的,讓我在火裡面化作灰燼, 這樣我死前漂漂亮亮的, 死後也漂漂亮亮的。”
“胡說。被火燒了, 怎麼還會漂漂亮亮的。”
“怎麼胡說啦, ”小豹子瞪著她的大眼睛,“我又不是被火燒死, 我是死了再讓你燒我, 把我屍體直接給燒了,這樣啊就不用把我放進漆黑的棺材裡, 不用把我埋到土裡面去,我就不會一點點的腐敗, 不會被蟲咬,不會變的難看……”
“火燒多快啊,萬一的我靈魂被禁錮在肉體上,一把火燒過來,說不定我就輕飄飄的, 跟著灰燼一起飛到天上去當神仙了呢……”
趙菡萏說過的話猶在沈雲舒耳邊迴響。
說這話的時候,正是她才第二次發作完情絲纏的藥癮,最虛弱的時候。
沈雲舒一如既往地沒法反駁她的話。
只能對她道,好。
如果這是你所願的,我做什麼都好。
只是事到臨頭了,她到底捨不得。
她為趙菡萏換了一身衣裳,雪白的料子映襯著她雪白的皮膚,如墨一般的烏髮披散在肩頭,乍一眼看上去,就像她只是睡著了一般。
她親暱地蹭了蹭趙菡萏的臉頰,“菡萏,我帶你回去找爹爹。”
馬車調轉了方向,從哪裡來的,又駛回了哪裡去。
副將有心勸誡,話幾次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說什麼呢?
說將軍,皇后娘娘已經死了,咱們回京城只是在對永安帝投懷送抱。
還是說……
還能說些什麼呢?
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事實上,現在副將都還是恍惚的,不光是他,隊伍裡的其他人,也是一樣的。
好好的皇后娘娘,會和他們開玩笑胡鬧的皇后娘娘,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不是說熬過三次情絲纏,人就能變得好起來嗎?
雖然每一次情絲纏發作的時候,都是大將軍守在皇后娘娘的身邊,他們並沒有直接見到過發作時的場景,可是每次從事後皇后娘娘蒼白的臉色,將軍心疼的眼神裡,他們都能猜到有多難受,有多疼。
這麼痛苦的事情,一連三次,皇后娘娘都熬過來了,怎麼到了最後,人偏偏沒了呢?
逃離京城的心情有多輕鬆,回去的時候就有多沉重。
沈雲舒現在根本顧不得永安帝會抓自己的事情,她現在的心裡頭,只裝得下一個念頭——她要帶趙菡萏回家。
她要帶趙菡萏去見趙丞相最後一面。
她還記得趙菡萏在她耳邊唸叨趙相時候的模樣,一邊抱怨,一邊卻又忍不住懷念。
“那個老頭子啊,一肚子的壞水,你可千萬別被他老好人的樣子給騙了。”
“哼,我跟你說,別看我爹兇巴巴的,他啊,最喜歡吃甜點了,每次讓下人去合芳齋買小點心的時候的,淨打我的名義。”
“老頭子其實可喜歡喝酒了,偏偏他說自己是丞相,不能貪杯,聽說魏國有百花酒,等咱們到了魏國,把我爹接過去養老,天天給他買酒喝……”
她呀,即使做好了跟著她遠走他鄉的決定,心裡還是對自己的父親,有所虧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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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在她去世前,沈雲舒要帶她離開,在她去世後,沈雲舒打算帶她回去。
回到她的爹爹身邊。
沒到京城,趙相的人便到了。
兩邊的馬車相遇,一邊的車簾子掀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跌跌撞撞地從馬車上下來。
“菡萏,菡萏,我的小荷花……”
沈雲舒為他掀開車簾,馬車裡,擺放著一個精緻的水晶棺,一身素衣的少女,正靜靜地躺在棺槨之中。
她的身旁,堆滿了冰塊,還有防腐的藥材,一朵紫紅色的荷花正放在她的胸前,由她兩手握著,含苞欲放的紅色的花瓣映襯著她的肌膚,好像將其染上了粉色。
“菡萏。”老人抱著棺槨,淚水簌簌而下,他的嗓音滿是悽愴,“我的小荷花……”
在那一瞬間,趙相回憶起了很多的事情。
他的妻子身體並不好,當初懷上趙菡萏的時候,大夫便說,若是想要活命,孩子不能要。
他不是個愛孩子的人,至少比起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感情深厚的妻子,還在肚子裡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孩子,根本比不上他的愛妻。
然而妻子卻對這個孩子很是期待,她的身體不好,大夫早有斷言,若非奇蹟,她很難懷上孩子。
這讓她對他心中有愧,趙家一脈單傳,她覺得趙家在自己這兒斷了根,她對不起他。
趙相不這麼想,可擋不住妻子要這麼想。
這個孩子的出現,對他來說,是意外,是驚喜,也是憂愁。
對她來說,卻是奇蹟,是上天給他們的愛的見證。
即使肚子越大,她的身體越差,腹中的孩子尚未出生,便如同貪食的野獸,不斷地吸收著她身上的營養。
別的孕婦都是懷孕發胖,只有她,越顯懷,人卻越瘦,到最後,皮包著骨頭,只剩下一個突兀的大肚子掛在身上,她纖細的腿已然支撐不住身體,只能臥在床上,或者坐在輪椅裡,才能出門透透氣。
相府裡有一池荷花,她很喜歡,快要到預產期的時候,她嚐嚐讓他將她推到荷花池邊,看著含苞待放的荷花對他道:“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修之,日後我們的孩子,若是男兒,就叫淵明如何?”同東晉末年的隱逸詩人陶聖人的名字。
“那女兒呢?”
“菡萏,女兒就叫菡萏。”
在第一朵荷花開啟花苞的時候,他的女兒趙菡萏,在仲夏的深夜裡,靜悄悄地誕生了。
沒有啼哭,沒有嚎叫,就像是一朵開放的蓮花,靜悄悄地,從母親的肚子裡,誕生了出來。
穩婆都說,這個孩子怕是活不下來。
一個出生了都不知道哭的孩子,如何能活呢?
他的妻子很失望,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對他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他抓著她的手道:“我不失望,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還會再有的……”
“不會了……不會了……待我去了,你要找個賢良淑德的姑娘,好好給你……”床上女人的眼睛,一點點地渙散下去。
即將失去的疼痛佔滿了年輕的趙相的胸口,他用額頭抵著妻子已經冰涼的手,淚水橫流。
直到一道細若蚊吟的哭聲,打破了房間裡的悲傷。
女人眼裡又重新聚集起了色彩,她失去力氣的手再度握住了趙相,對他道:“孩子,孩子——”
與此同時,院外所有的荷花,隨著這一道哭聲響起,依次綻開。
荷香滿院,年輕的趙相抱著新生的孩子,對即將離去的妻子許下承諾。
“好,我會好好照顧她,照顧她一輩子,讓她衣食無憂,讓她平安喜樂。”
掌心是冰涼的棺槨,寒冰的涼意穿過水晶的棺槨,滲入趙相的心裡。
他的心一點點的變得冰冷。
他就是這麼照顧他們的女兒的?
看看他做了什麼啊!
將她送入皇宮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將她送到陳明哲那個陽奉陰違、多忌猜疑的小人手裡。
他錯了,他錯了!
什麼陳國的江山,什麼宰相的位置,什麼天下的萬民。
哪有他的菡萏重要,哪有他放在掌心裡面,細心呵護了十八年的小荷花重要?
他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噗——”
怒急攻心,悲極欲絕,一口鮮紅的血便落在了趙菡萏的棺槨上。
“老爺,老爺。”隨行的趙管家連忙扶住趙相。
沈雲舒卻讓人將他帶下馬車,自己拿了一塊帕子,一點點擦拭著棺槨上的血跡。
“菡萏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弄髒你的棺槨的,你最愛乾淨了,我一定要讓你漂漂亮亮的走……”
旁人是一夜白髮,趙相用不到一夜,滿頭的青絲,便盡數化作了白髮。
沈雲舒沉默地跪在他的面前,趙相身邊,是捧著鞭子的趙管家。
此時趙管家的眼睛亦是通紅,他是管家,管理著這個趙家,所以許多事情,趙相並沒有瞞著他。
他知道永安帝對小姐做了什麼,也知道是眼前的人帶走了小姐,甚至知道小姐是死在了去魏國的路上……
可是他同樣瞭解小姐,若不是真的喜歡這個人,她怎麼會說走就走,毫無顧忌。
只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即使知道趙相要打沈雲舒也一樣。
他沒有說話的立場,趙相才是失去了女兒的那個父親。
鞭子提起,在空中停滯了許久,半晌後,卻又頹然地放了下來。
趙相何嘗不瞭解自己的女兒。
便是她沒有親口對自己說過有多喜歡沈雲舒,從其他人的嘴裡,他也瞭解得到。
她女兒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歡這個人,怎麼會願意讓她見到自己情絲纏發作時的狼狽。
他不能打她,打了她,菡萏會心疼的。
身為父親的趙相這樣想著,卻不願再多看沈雲舒一眼,轉身,準備離去,腳步踉蹌。
儘管知道自己會激怒趙相,沈雲舒還是沒忘提出趙菡萏最後對自己的要求。
火化。
趙相愣了愣,沒有如同她想象中一般勃然大怒,眼淚簌簌而下的同時,卻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裡,帶著深深的懷念。
“她啊,和她娘,真是一模一樣……”
他轉過身,深深地看了沈雲舒一眼。
“我會實現菡萏的願望,但不是現在。”他轉頭,看向皇城的方向,那裡還高坐著一個男人,一個害了他們心愛之人的男人。
沈雲舒深深地將頭磕下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
而此時,跟著趙菡萏的屍體,一路進了宰相府的冰庫的晉江系統,正蜷縮在她的身旁,像個被拋棄的小可憐。
小可憐用帶著哭腔和深深的疲憊的聲音喃喃道:“菡萏,你到底在哪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採訪環節】
q:日日,你的肝還好嗎?
本日【雙眼青黑,腳步虛浮】:肝?什麼是肝?我摸摸,我沒有這個東西誒。
q:對於近期的大量深水魚雷你怎麼看?
本日【兩眼發光】:怎麼看,當然是當錢看啊!【愛錢愛得坦坦蕩蕩虛偽不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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