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陛下。”
太監連續喚了三聲,才得到坐在龍椅上女人的回應。
她神色自然地回過頭, 將目光投向跪伏在地上的男人, 好似剛才在走神的人不是她一般, “東西到了嗎?”
太監松一口氣,將手裡的東西呈了上去,“回稟陛下, 監察司查到的所有東西,全部都在這裡了。”
沈雲舒將東西遞過去, 對太監擺擺手, 後者乖巧地退到一旁, 在沈雲舒低頭時, 他同地上的男人對視了一眼。
片刻後,沈雲舒將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
她抬起頭, 幽深冰冷如同古井的眸子中,看不出半分情緒的波動。
她雖然是個女人,卻是個合格的帝王, 在隱藏情緒這方面,沒人能夠強得過她。
饒是跟在她身邊已經許多年的近身侍衛, 一時之間, 也捉摸不透她此時的心情。
“福順, 將李司察送出去吧。”
站在她身旁的太監笑眯眯地道:“是,”他幾步走下沈雲舒身後的高臺,來到跪伏在地上的男人身邊, 彎腰抬手道:“李司察,請吧。”
地上的男人恭敬地行了禮,爬起來,沉默地跟在福順身邊,往外走去。
“陛下這段時間的心情很好?”
出了門,李司察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福順臉上的笑容不變,嘴唇翕動,“聖上的心意可非雜家能夠揣度。”
言下之意,就是預設了李司察的意思。
李司察垂下眸子,眼中眸光閃爍,將要到殿門前時,他從手中掏出一個荷包,藉著衣袖的掩護,塞到了福順的手裡,“麻煩福順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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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哪裡,”福順收下錢袋,也不掂量,直接塞進了袖子裡,臉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真摯了幾分,“您可是陛下身邊的大紅人,能送您出門,是雜家的榮幸。”
兩人在殿門前告別,福順看著李司察的背影遠去,立刻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轉身匆匆回到御書房。
一進門,他便跪了下來,對高座上的人道:“回稟陛下,奴才已經將李司察送出去了,這是李司察給奴才的打賞。”
他恭敬地將剛才李司察塞到手裡的東西高舉起來,以便沈雲舒能夠看清楚裡面的東西。
沈雲舒漫不經心地問道:“有些什麼?”
福順這才將錢袋拆開,“回陛下,三兩金子。”
“他問了些什麼?”
福順將剛剛李司察同他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如實道來,甚至連李司察問話時的聲調起伏和語氣,都模仿的幾乎一模一樣,好似李司察就當著沈雲舒的面說了那些話一樣。
沈雲舒輕輕地翻開剛剛呈到她桌面上的資料,眼神晦暗不明,難以揣測裡面的情緒,福順低著頭,只聽見坐在上面的帝王輕聲道:“到底是忍不住了啊……”
……
“陛下又殺人了,是嗎?”
書房裡,傳來了少女天真的聲音。
“菡萏,這些不是你該問的。”
“那我該問什麼?”
趙相抬起頭,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她十六歲了,娉娉褭褭,生得如同一朵嬌豔的睡蓮,正肆意綻放著芬芳和美麗。
她看向他的眼神裡,是一派全然真摯的擔憂。
“父親,”她走過來,跪坐在他的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腿上,輕聲道:“您不能把我當成小孩子,我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
“我不求榮華富貴,也不喜歡高高在上,我這輩子沒有別的追求,只有一樣,我只希望爹能夠好好地活著。”
“現在朝裡這麼混亂,我不是傻子,我很怕,我怕有一天,我一開門,抄家的人就進來了,說要砍了我和您的腦袋,我不怕死,可我怕您死,我們分離了那麼多年才重新在一起……”
她抬起頭,用懇切地目光看著他,“您告老好不好?您已經這麼大了,不應該再在朝堂上折騰了,我們可以一起回終南山,和師父還有師兄他們生活在一起,山下的居民很淳樸,四周的風水也好……”
趙相抬起手,緩緩地放在了自家女兒的頭上。
他的孩子,天真雖天真,卻有一顆透亮的心。
他不得不為她自豪,在對危機的敏感度上,他這個遠離朝堂的女兒,有著不遜於他的敏銳。她僅僅是待在家裡,靠著一些聽到的風言風語,就判斷出了當下的局勢,以及他們可能面臨的問題。
趙相緩緩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女帝高坐在朝堂上,冷笑著下令,將一名大臣拖出去斬首的場景。
女帝終於出手了……
他並不意外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他比較意外的是,女帝竟然會在忍了這麼久之後才動手。
當年曾經詛咒過女帝的人,阻攔女帝登上大寶的人,正一個個的消失,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不論奸臣忠臣。
真正忠心,或者說完全忠心於女帝的人,正不斷被提拔,漸漸填滿了那些人的空缺。
換血看似悄無聲息,實則迅猛異常。
尤其是今年——
從前朝留下的大量官員,因為各種罪名而被判死刑或者流放,如果說以前女帝身上還看得到顧忌兩個字的話,那麼今年的女帝,就好似斬斷了所有的束縛一般,放開手腳整頓起來。
她的確是無所顧忌了。
趙相想。
四面的敵人,不管是草原的鷹隼,還是大山裡的毒蟲,在她的獠牙下,全部溫順得如同馴養得當的貓咪,溫順得任由她的撫摸,而朝中的跳蚤,已經被她一顆顆的掐死,再也蹦躂不起來。
她一點點地收攏自己的五指山,將整個江山抓在了自己手裡,所有人在不知不覺地情況下,漸漸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趙相承認,當今女帝,是一個優秀的帝王,如果她的猜疑心不那麼重的話……
想到這一點,他忍不住搖頭苦笑,如果猜疑心不重,如何成為帝王。
他想到了昔日自己對女帝登基的強烈反對,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摺子,希望……女帝看在他自願散去所有身家歸隱山林的份上,能夠放他這個識趣的人一馬。
“朕竟不知,朕的丞相什麼時候老的連朝都上不了了?”
女帝喜怒不明的聲音在趙相頭頂響起,他深吸一口氣,多年來與帝王相處的經驗讓他飛快地壓下了自己的心中的恐懼,趙菡萏的笑顏在他腦海中浮現,令他再一次鼓足勇氣對帝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微臣的確是老了,力不從心了,雖有輔佐陛下千秋萬代的志向,身體卻令微臣做不到這一點,朝中有比微臣更優秀更年輕的青年才俊,希冀得到陛下的賞識……”
“趙相說的什麼玩笑話,”女帝將摺子,放到一旁的油燈上,在燒得差不多之後,才吹滅了上面的火光,將碎片扔到了趙相的面前,“朕覺得趙相還年輕的很,再替朕坐鎮二十年不成問題……”
趙相捧著自己奏摺的一角,驚疑不定地看向女帝,卻在對方似笑非笑地目光中低下頭來,“謝主隆恩。”
……
趙相沒能請辭成功,讓趙菡萏的心情異常煩躁。
她天生第六感比常人要強,京城裡的風起雲湧,雖然還沒吹到她的身上,但她卻敏銳的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危機。
趙相在被女帝拒絕之後,便歇了告老的意思,以女帝直接燒了他摺子的做法來看,要是他不識趣的再次請辭,估計迎接他的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沈雲舒是在趙菡萏的秘密基地裡找到的她。
她到的時候,少女正抱著一隻梅花鹿,悶悶不樂地扯著自己手裡的草。
“誰惹你生氣了?”
沈雲舒坐過去,被少女抱在懷裡的小鹿,親暱地蹭了蹭她的手,沈雲舒摸了摸她,看向還在拿草洩憤的趙菡萏。
“還不是——”少女揚聲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把話憋了下來。
她悶悶不樂道:“反正就是很生氣啦。”
“我想帶我爹離開京城,因為某些原因,有人不讓他跟我走,可是我覺得現在京城很危險……”
“危險?”沈雲舒眯了眯眼睛,“什麼危險?”
趙菡萏沒說話。
她還是有分寸的,雖然心裡對當朝女帝怨念頗深,但不至於隨便在誰面前就吐槽她,哪怕是自己最喜歡的朋友面前也不行。
沈雲舒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別憋在心裡,你不是說了嗎,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就會好很多,我之前都跟你講了我的不開心,怎麼到你就要對我保密了。”
趙菡萏鬆開自己抱著的小鹿,倒在沈雲舒的腿上,將臉悶在她的懷裡,氣呼呼地道:“是女帝啦。”
“女帝怎麼了?”
“我很怕,”趙菡萏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惶恐,“女帝現在到處殺人,我怕我爹出事。”
沈雲舒的手頓了頓,“據我瞭解,女帝不是嗜殺之人,只要你爹沒有做裡通外國之事,她不會對他動手的。”
“你不懂……”趙菡萏悶悶道,“女帝她瘋了。”
“所有曾經反抗過她的人,阻撓過她的人,都在她心中上了斬立決的名單。”
“只是誰先誰後的差別而已。”
沈雲舒的眼中閃過一抹暴戾,“難道不該嗎?那些人都曾經反對過女帝的統治,所以女帝殺了他們,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啊!”趙菡萏詫異地坐起來,驚訝道:“阿舒,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些人已經歸順她了,她難道以為殺了這些曾經反對過她的人,就沒有人會再反對她了嗎?抹去所有反對的聲音,不會讓反對消失,只會讓反對在黑暗裡壯大,總有一天她會壓不住的。”
“女帝登基的時候,我還以為她是個明君,”趙菡萏氣憤道:“是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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