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一條幽深黑暗的地道中, 唯一的一點紅光,時隱時現地閃動著。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石頭上的聲音, 響個不停。
沈雲舒在黑暗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裡?
她試著動一動身體, 腰部以下卻被凹陷的駕駛艙卡的死死得,半點動彈不得。
比動不得更可怕的, 是她發現自己似乎感受不到雙腿的存在了。
強壓下心頭升起的恐慌,沈雲舒閉上眼, 緩緩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忍著劇烈的疼痛,精神力從她身上蔓延開來, 化作細線, 穿透機甲, 一點點鑽入了四周的土壤之中。
黑暗, 黑暗,黑暗連著黑暗, 除了黑暗, 還是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被埋了有多深,精神力探測到了極限之後, 她仍舊沒能夠找到地面,好在雖然在非常深的地底, 在駕駛艙破裂,無法維持艙內氧平衡的前提下,她仍舊可以呼吸——雖然氧氣稀少了點,但對她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本就消耗過度的精神力, 在被強制性釋放之後,像一根被拉到了極限的橡皮筋,猛地彈回了沈雲舒的腦海之中。
疼痛讓她的大腦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莽撞,可是失去知覺的雙腿不斷傳來的不妙訊息,卻讓她做出了激進的事情。
滴答——滴答——
聽見水聲,沈雲舒舔了舔嘴唇,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從嘴唇乾裂地跟發生旱災的土地似的情況來看,估計是很久了,久到即使她強悍的體質仍舊維持著生存,但缺水的警告已經在她體內響起。
啪——
一滴水從機甲破裂的地方滴了進來,恰好落在了沈雲舒的額頭上,她努力的抬起脖子,希冀這滴水能夠沿著額頭滑落到唇中,但她忘了自己臉上現在覆蓋著多少髒東西,還沒滑到鼻樑,這滴水帶來的溼潤感,就已經消失了。
她嘆口氣,倒了下去。
沒體力了。
就剛剛那麼一個小動作,已經幾乎消耗盡了她僅剩下的所有體能。
她躺了很久,下一滴水,才再一次落到了她的臉上。
在等待下下一滴水的時候,沈雲舒閉上了眼睛,她現在對於自己的處境,已經到了一種無能為力的境界。
機甲壞了,精神力和體能都消耗到了極限,身體受損,如果得不到及時的補充和醫療,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她現在突然瘋狂地想念起了趙菡萏。
她很後悔,後悔臨走時的那天早上,沒能進那個房間,給趙菡萏最後一個吻,甚至沒能進去親眼看她一眼。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的話,她一定會開啟那道門,緊緊地抱住趙菡萏,向她做一次認認真真的道別,而不是直接離開。
她以為總會再見,卻忘了,很多時候,意外總是比明天更先到來。
很多以為會再見的人,其實最後一次見面,已經在不經意之間發生。
不知道自己出事的訊息,多久會傳回a1星球,以帝國官員那幫人的尿性,估計會拼命掩蓋訊息吧,直至掩蓋到再也壓不住為止……
若是她沒有看錯的話,這支蟲族的蟲後也從傳輸點過來了,他們在短時間裡,不會離開已經佔領的星球擴大領地,而是會靜靜守候著蟲後直到她生產,直到數以萬記的新戰鬥力,從蟲後的肚子裡誕生。
她現在只希望,能夠有聰明人,意識到這次情況的嚴重性,而不是因為蟲族一時的蜷縮就輕視了它們,否則帝國面臨的,恐怕真的就是滅族之災了。
對人類的擔心,只是極短的一個念頭。
她並不是什麼愛民如子的將軍,她參軍,只是為實現父輩的願望,繼承父輩的遺志而已。
她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將軍,不是因為她想要守護人類,而是因為責任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總是習慣性地去承擔。
但此時躺在這個幽深黑暗的地方,陷入無能為力的境界中,身上那個叫做責任的擔子被迫卸下來的時候,她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輕鬆到,她可以將全人類拋在身後,在腦海裡一心一意地想著趙菡萏。
想她的笑容,想她狡詐的表情,想她在床上,禁錮住自己手腕的模樣。
她突然就想起了臨走那一晚上,兩人開的玩笑——“你不會出事,也不能出事,你要是敢讓我做寡婦,我就敢給你帶綠帽子。”
那個時候,她滿心想的都是,自己絕不可能出事,所以決不允許趙菡萏同別人在一起的事情發生。
可是現在,她離死亡只有一線距離的時候,她卻突然希望趙菡萏能夠忘了她,能夠突然認清對她的感情不過是對姐姐的依戀,而非愛慕,然後去愛上一個更好的人。
明妃月不錯,帝國公主,性格雖然刁蠻了一點,但在菡萏面前還是蠻乖的……不行,要是帝國沒能及時解決這場危機的話,估計全帝國都會撲街,明妃月的身份也就沒用了,還是楚成蔭吧,楚家的小姐,楚家和聯邦有商業合作,帝國淪陷了,她也能帶著菡萏引渡到聯邦去……不不不,她性格太活潑了,菡萏需要一個能夠照顧她的人。
將腦海中能想到的人想了一圈,沈雲舒發現,自己竟找不到一個她覺得配得上趙菡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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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找不出一個,她覺得能夠照顧好趙菡萏的人。
好像除了自己,將趙菡萏交到誰的手上,她都不放心。
可是她已經沒有機會了呀……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會終結在什麼時候,也許一天,也許兩天,但撐死不會超過三天。
她的身體已經衰弱到了極限,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被壓榨出潛力,維持著她的生存。
如果三天後,她還沒有得救,這個地方,就是她的埋骨之地。
可是誰能夠來救她呢?誰又能夠來救她呢?
她不知道。
她只希望在自己走之後,趙菡萏能夠好好活下去,就像她沒有出現在她生命中一樣。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對趙菡萏來說,沒有沈雲舒的日子,就意味著再也沒有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沈雲舒第一次找到她的時候,曾經說過,自己將所有的寄託,都綁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反過來,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趙菡萏能維持著神智的清醒,在中了於茂勳的輪迴道,吸收了曾經經歷過的世界中所有人的記憶還沒有瘋,不是因為她的心智比常人更強,而是因為不管有多少世的記憶在腦海中交錯,融合,混亂,她只專注地去記憶一件事情,去分辨一件事情——她愛沈雲舒。
只要知道這一件事,對趙菡萏來說,就夠了。
有所愛,就有所依靠,她就永遠不會是孤獨一人,就永遠不會因為寂寞發瘋。
但現在沈雲舒不見了。
晉江系統的劇情查看器,只提示到沈雲舒現在應該在一處地底,但沒有說具體在哪個星球,甚至連方位都沒有,趙菡萏只能跟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她記得沈雲舒的機甲是有進行短距離躍遷功能的,劇情查看器沒有提示她的死亡,就說明對方應該還活著,只是機甲在開啟躍遷之後,雖然不至於像軍艦一樣,能夠在短時間內進行長距離的移動,但以單程躍遷為半徑,所覆蓋的範圍之中,包含的星球沒有十萬也有八千。
沈雲舒的求助訊號,一直沒有傳到軍部。大部分人都覺得在蟲族的突然襲擊下,她已經死了,只有拿著劇情查看器的趙菡萏,還一直堅信著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自己。
“沈雲舒現在面臨的最有可能是兩個情況,一個,是她現在的機甲完全受損,無法發出任何的求助訊號,或者是能夠傳送的求助訊號太微弱,無法傳遞過來,另一個,是她現在所在的地方,能夠阻撓求助訊號的傳輸。幸運的是,她現在肯定在一顆適宜人類生存,至少大氣環境能夠讓人類存活的星球上面,這樣的話,大多數的死星我們都可以排除了。”
趙菡萏手一掃,根據沈雲舒機甲躍遷範圍所製作出來的星域圖中,無數星球瞬間被她抹去,只留下了幾顆經過人類勘測,環境適宜人類生存或者說可以改造來符合人類生存需求的星球。
“兵分三隊,分別從這三顆星球開始搜起,探測器一定要探測到地核之外,一寸土地都不準放過。”
“知道嗎?”
趙菡萏抬眼,看向了坐在臺下的士兵。
穿著金銀兩色軍裝的士兵,瞬間站了起來,用最堅定的聲音對她道:“知道!”
沒有被人類開發的星球,即使環境適宜人類生存,上面仍舊有許多的危險。
聽見眾人爽朗而又乾脆地回答,趙菡萏走到正中間,對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些將士,都是自願參加這次搜尋沈雲舒行動的。
他們是整支軍隊裡,為數不多地像趙菡萏一樣堅定地相信著,沈雲舒還活著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世界你們想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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