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人大多都是貪生怕死的，前一秒還信誓旦旦的承諾，要是遇到有人威脅，轉手之間就賣乾淨，還能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變臉之術，高深莫測。
縣長以前就靠著變臉，從將軍手下活下來，現在在柳白衣身上再用一次，卻是失算了。
柳白衣倚在樹下，看著穿單衣慌張走出來的縣長，聽他那委屈十足的話語，搖搖頭，他在意的不是這個，生命危險之下賣了自己行蹤這可以理解，但死活不承認，就說不過去了。
柳白衣不想和縣長過多的扯皮，在他沒有說出自己行蹤之前，覺得還有幾分趣味，現在蕩然無存了，不過只是個普通人罷了，危機之下也能理解，但也只有這一次，自己在這鎮子待不了多久，畢竟要去尋找故國，將近二十年的歲月，足夠將一大堆人同化，更何況，故國沒有幾個人留存下來，或許，他就是最後一個。
從小在雲鎮長大，對故國只有個模糊記憶，大理對他來說是人生地不熟，這也是他來找縣長的緣由，在路上他問了明松，明松說了訊息被封鎖，那年的出軍只是對外宣稱平定戰亂，再多他也不知道了，畢竟他也只是個鄉下普通道人。
明松不知道，那縣長一定會知道的，柳白衣可以確定。
柳白衣走上前，見到縣長身體有輕微的顫抖，雙腿不自覺的打著擺子，黑衣人一去不回，柳白衣卻回來了，那豈不是說明，柳白衣更加強大，而自己賣了他，放在官場上無所謂，罰奉降級而已，頂多也只是流放充軍，但柳白衣不是官場的人，是江湖人，會殺人的。
只不過自己事已經做下了，那就沒有退路。
縣長試探著開口：“放我一命怎樣？”
柳白衣訝然失笑，這縣長也太過膽小了，自己不過來問他一些事情，就害怕成這個樣子，哪裡有一縣之主的威風？
搖搖頭開口道：“放心，你的命我不拿？殺人太多了也不好，我來這裡只問你一件事情，不管你回答怎樣，都揭過去。”
縣長點了點頭，松了一口氣，信誓旦旦的說道：“這樣最好，不瞞你說，在這鎮子裡面，訊息最靈通的就是我了，哪怕是死了的林三，也只是個草包武夫，只會靠著莾力不管事。”
柳白衣笑著點頭，將自己要找明國告訴縣長，隨後等著他的回答。
縣長嘆息一聲，柳白衣問的正巧，這件事他恰好知道，但在大理國是個機密，不能向外傳播的。
畢竟殺人滅國，全國上下雞犬不留，自古以來除了那些魔頭，就只有理國能做得出，後來明國滅後不久，上一任大理皇帝莫名其妙暴斃在宮中，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死前的樣子無比驚恐，像是遇見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哪怕找遍了太醫，也查不出所以然，太醫有個嘴碎的，喝酒時候將這些事情傳了出去，一時間皇城就聲討四起。
都說是明國冤魂來討命了，參與的人一個都逃不了，一些有
心人就鼓動民眾想要做出不臣之事，民眾也是信這個的，皇帝瞞著他們去滅了一國，哪怕那只是個小國，只有十幾萬人口，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平白無故就死了，任誰聽了都會氣憤，一時間各種汙穢雜語不絕於耳，皇帝聽了摔碎了好多事物，但又無可奈何，畢竟大理素來不以言論罪，在大街上經常可以看見有人臉紅脖子粗的罵皇帝，身邊還站著幾個興致缺缺的捕快，罵皇帝頂多就是被抓進去關三天，出來之後又繼續罵皇帝，一天能抓好幾十個，也煩躁了。
新皇剛上位還沒坐穩自己位置，就慌忙下令封鎖一切有關於明國的訊息，那些罵的最兇的，還簽字畫押了，只要吐露一個字，等待的就是牢獄之災。
就這樣，新皇帝一連下了好多命令，又是派兵駐紮，又是清掃屍體，還派了民眾去生產，到了現在能記起的都少了，大多都認為大理版圖本應如此，起先出兵也只是平亂。
縣長半回憶似的說道：“過了十多年，有很多都記不清了，但要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平陽城，那裡明國的東西都拆的差不多，就算是明國的文字，也一併銷燬了，只在城牆上還留著一把劍，還刻著明國的兩個字，無論用什麼方法都不能取下來，最後也就聽之任之了。”
柳白衣沉默了許久，他本以為明國雖然被滅國，但書籍文字還是在的，但現在聽來毀得一乾二淨，不得不說新皇帝這一招的確夠狠，一個國家最重要的就是文字和書籍，代表了傳承的精神，文字滅的乾淨，精神就蕩然無存了。
而柳白衣作為明國人，卻操著一口涼國官話，連明國文字也只能認識大概，一直想找到明國，將文字書籍重新傳下去。
縣長小心翼翼試探：“你找明國幹什麼？都成了歷史了。”
柳白衣聽後一怔，隨即搖搖頭：“不，那不是歷史，明國還在。”
“明國還在？你怕不是在說笑！”縣長忍不住嘲笑，但又很快反應過來，面露驚訝看向柳白衣。
“你……你是明人？”
柳白衣看他一眼，極為肯定的說道：“我就是明人，找你問路回故國，有什麼不對？很對啊！哪怕你們認為明國滅了，但我作為明人，我沒有死，那明國就沒有滅。”
縣長一時語塞，想要反駁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柳白衣現在對他溫和以待，但他是不會忘記那一刀的風采，尋常人的道理，根本不適用。
柳白衣輕聲道：“你起先說城牆上還掛著一把劍，上面還刻著明國文字，那明國就沒有滅，只要最後一個明人不死，那劍絕不會在外人手上落下來。”
縣長不想再和他爭論這些，反正自己只要告訴他明國現在叫什麼，其餘的就不用在意了。
——
明松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另外一隻手拿著筷子，面對一桌酒席，吃的不亦樂乎，還不忘了叫一旁的了塵添酒。
了塵從善如流，自己雖然不能喝，倒給人
喝是沒問題。
在另外一個桌子上，小二百無聊賴的趴著，雙眼迷迷糊糊，掌櫃早就回房睡覺了，卻把他叫醒，給他留了句讓他好好招呼，他只是個小二，工錢還掌握在掌櫃手裡，沒有辦法，只能應下。
還好來的明松是他認識的，當即也就松了一口氣，這才能稍微偷一會懶。
了塵看著快要睡著的小二，輕聲說道：“要是乏了就回房去吧，這裡自會由我們解決，也不用擔心會損壞這裡的財物，有人會賠償的。”
小二聽後連忙同意，一溜煙的就離開了，正如了塵所言，不用擔心，有縣長作保呢！
明松喝了一口酒，抬起頭看向了塵，了塵放下手中酒壺，對明松行了一禮。
“見過道友，道友可算是吃飽喝足，願意理人了。”
明松覺得眼前這個和尚莫名其妙，他是和尚，自己是道士，哪裡來的道友？一個修佛一個修道，都尿不到一個壺裡！
“同在修行大道上，那就是道友了，就譬如現在，你喝酒我倒酒，不也是走在酒道上嗎？”了塵笑著說道：“佛國與道國世來交好，是極要好的朋友，說聲道友也不為過。”
明松用手擦了擦嘴，隨意說道：“我在書裡看過你們和尚，是一群很有意思的人，不吃肉不喝酒也不進女色，那還活著有什麼意思？要是我當和尚，指不定第二天就得上吊。”
了塵點點頭，帶著歡喜：“道友願意當和尚？那便太好了，我可以替師叔收了你這個徒弟，以後我們以師兄弟相稱如何？”
明松咳嗽幾聲：“我只是在說笑，你個和尚還當真了，我現在是道士，那就一輩子是了，不會改的。”
了塵認真回應：“我是認真的，你要是願意當和尚，我會求師傅傳你大法，不敢說聖人，悟道是定然成的。”
明松雖然也想攀上頂峰，去看看那種光景，但他是道士，這一點不會改，旋即回應：“你點頭入我白鶴觀做個道人如何，要是你點頭，我也將真經傳給你，以後你就是白鶴觀下一任觀主，世人都說寧當稚頭不為鳳尾，更何況當和尚還要守那麼多清規戒律，喝酒吃肉豈不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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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塵沉默不言，他只是臨時起意，也不知是為何，既然沒成那就不必再爭論了。
明松嘿嘿一笑，從椅子上站起，走到門口賞月去了。
他常年廝混在市井，要是與人爭論，還真沒怕過誰，而了塵在佛國一直讀著佛經，學的都是術法經文，和他相比，自然就是差了許多。
不只是修為，還有生活的閱歷。
引用一句常說的話：吃的鹽都比你走的路要多。
多活了幾十年，可不是白活的。
有一道人影踩踏月色而來，看到明松靠在門口，不免笑了笑。
“了塵怎麼樣？”
明松點點頭：“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