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神靈保佑，如果我們這些人有了難以置信的好運氣，如果我們能夠順利走出這座大門，”薩文娜縮了縮腦袋，悄聲說道，“我們必須首先往東走，因為城門外正南方有一座叫做‘馬吉吉’的村子，那裡是喀林德長老會的艾裡什老爺的產業……‘馬吉吉’駐紮有他的私兵，人數估計有上百人！我們必須避開那裡！”
“先向東？姐姐……”伊南娜一下子愣住了，“向東……”
“出了城就向東，”殷戍一下子急了，“我們討論的計劃中沒說這個啊？”
“是的，我們必須向東，安虎老爺！但我們在繞過‘馬吉吉’之後必須再向西折返，絕不能沿著海邊走！因為我們要絕對避開那條通往‘薩什’要塞的大道，”薩文娜小聲補充道，”我知道在東方的山區裡有一條路，沿著那條路走也能到達薩什，而且一路上都沒有什麼人家，絕對安全……只要我們速度足夠快，我們絕對能夠在在伊利舒姆的人抵達薩什之前抵達那裡！”
“如果現在出城門，”殷戍無比緊張地問道，“我們最快什麼時候能到薩什？”
“明天中午，安虎老爺，”她快速答道，“明天中午，當太陽照耀在頭頂的時候。”
眾人都沉默了，每個人都在心中開始默默地盤算，在這一片黑暗之中完全看不見人們的表情。
殷戍沉默良久，死死盯著那一片燈火通明的城門方向，心中的焦躁越發明顯了；每一陣風在巷道裡打起的旋兒，黑漆漆的建築內傳來的每一聲狗叫，每一次遠方不知何處傳來的擊打聲，都能讓他心驚肉跳、顫慄不已……真的，他實在是太害怕那些手持明晃晃“赫梯彎刀”的武士突然出現在“辛”門明亮的火光之前，那樣的話，他和他的同伴們真的是萬劫不復了！
正在這時，一個黑影悄悄貼緊了他。儘管看不清容貌，但他還是一下子感覺出來，那溫熱的身體只能屬於他的女人，塔蒙。
“老爺，我很害怕……”姑娘的身體正在輕輕發抖。
殷戍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地摟緊了她。
女人的身體依舊那樣柔軟，而他的心卻早已堅硬無比。此時此刻的他，對兒女情長已經產生了一絲厭倦，身邊的這個女人，在更多情況下充當的是“洩慾工具”的角色。
近段時間以來，權力，慾望，野心……這些屬於“男人”的術語佔據了他絕大部分的精神世界，這個豐腴的女子除了能夠帶來肉體的慰藉之外，還能做什麼呢？她膽小如鼠，卑微如塵，毫無見識，除了埃及語之外對外國語言一無所知，而埃及以外的國家，對她來說更是一個難以想象的世界……她除了做點飯菜、端茶送水、伺候起居之外還能做什麼呢？謝天謝地，她不拖自己的後腿已經是蒙受神靈的眷顧了！
而當初自己將她堅決地排除在“鸕鷀行動”決策圈之外，除了刻意維護她的“純潔”，是不是在內心深處，還有深深的嫌棄與鄙夷呢？
但這個女子，是他穿越之後所見的第一個“活人”，也是第一個給他的心靈帶來溫暖的人，還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
在某種程度上，塔蒙也算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糟糠之妻”吧。
糟糠之妻不可棄，否則會有報應的。
殷戍搖了搖頭，為自己腦海中這樣的念頭而感到羞恥。是的，他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她，但他又不知道該怎樣和她溝通——就像在剛穿越那會兒親密無間的溝通。
“我很怕，”塔蒙輕輕說道，“我總感覺，我這次有可能會死掉……”
“什麼？”殷戍頓時大吃一驚，“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和您一樣，我的老爺，直覺吧，”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我沒有您那樣的智慧和好運氣，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我總感覺，有朝一日我會連累你們。其實，悄悄地死掉，對我來說可能就是最好的結局。”
殷戍黯然。
此時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身邊這位曾經同自己最為親密的女人。他只能更緊地摟抱住她的身體，輕聲嗟呀喟嘆。
正在這時，幾個黑影突然從樹影中悄無聲息地竄了出來，眾人皆是一驚！
“蓬特十塔”回來了！
“老爺！”在黑暗之中薩巴塔準確地找到了自己的主子，細細地喘著氣，小聲彙報道，“‘辛’門內外的情況我們大致摸清了。塔樓和兩側的望樓上一共有9名軍人，其中只有0人在城牆上巡邏，5人一組……在城門那裡有0名士兵站崗。不過，老爺，在城牆根下還有流動哨，也是5人一組……我們觀察了一下，每隔半個時辰就有一組流動哨巡邏到這裡。”
“有沒有‘紅隼衛隊’的人？”殷戍問道。
“沒有，老爺！”蓬特少年有些激動地說，“這裡還全都是一些‘鷲’軍團的士兵，我認得的！老爺，我們還發現這裡有不少醉鬼，他們公然在塔樓上酗酒！而且，我好像聽到了城牆上有女人的聲音……”
“是妓女，老爺！”另一個少年插嘴道，“他們還有人在塔樓裡尋歡作樂！”
聽完“蓬特十塔”的一席話，所有人都感覺無比振奮——沒想到“辛”門的守備如此鬆懈，真是天助我也！
“上馬！”殷戍抖擻起精神，回過身輕輕喝道，“統統上馬！”
幾個小夥子將拴在樹下的馬匹牽了過來。人們在黑暗中沉默著翻身上馬，偶爾能聽到幾下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那正是伊南娜的伊辛亞摩力人隨身攜帶的“赫梯彎刀”所發出的聲音……神靈保佑，如此可怕的兵刃但願今晚不要見血！
“按照計劃，”殷戍突然大喝一聲，“行動！”
伊南娜公主雙腿一夾馬肚，率先衝出了黑暗的樹影！
七匹馬緊隨其後，而一部分蓬特少年乾脆撒丫子直朝著城門奔跑而去！
馬蹄得得，煙塵滾滾，這一隊從黑夜之中突然衝出來的馬隊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直衝著喀林德的“辛”門而來，頓時攪得那裡一片混亂！
很快，高高的塔樓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哨聲，透過跳動的火光，可以看見不少頭戴“痰盂”的武士正在向城門上方的望樓集中。而在城門那裡，0多名武士已經紛紛站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在大門前站成兩排，身體半蹲，全神戒備；矛尖對外，殺氣騰騰！
就在距離武士們一箭之遠的地方，伊南娜率先勒住了馬！
緊緊相跟的七匹馬也停了下來，而一路跑過來的蓬特少年也趕到了。
兩撥人立即開始了眼神的相互試探與詢問，空氣突然間變得無比緊張，連胯下的畜生也都感受到了極度壓抑的氣氛，開始不安地相互摩擦身體、打起了響鼻。
“你們是什麼人？”對面的“鷲”軍團武士中終於有人用阿卡德語高聲喊叫起來。
（圖雅公主一直在緊張地給殷戍做著翻譯。）
伊南娜突然鬆開韁繩，任由馬匹朝著城門緩緩走了過去。
那些武士們嚇了一跳，紛紛用力將長矛聳出；而城門上方的士兵們也亂哄哄地張弓搭箭，此時此刻的空氣簡直就要爆炸！
那黑衣女子誇張地張開雙臂，示意手中並沒有任何武器。
“我們是‘紅隼衛隊’阿達.薩魯魯百夫長老爺的手下，我們奉了祖瓦布老爺的命令，從‘納瓦什’宮中接到尊貴的埃及特使老爺的侍女，前往城外的‘馬吉吉’……”她努力憋出一個粗嗓門，聽上去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發出的聲音，“……特使老爺的這位小姐突然得了某種可怕的病，必須去‘馬吉吉’找驅魔師治療！……弟兄們，請開門，這是大總管伊利舒姆老爺的直接命令！”
守門的武士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所措。
“我們沒有接到巴扎伊老爺（也許是‘鷲’軍團的某位高階軍官？）命令！”又有人叫了起來，“我們也沒有收到‘紅隼衛隊’或是宮廷裡來的任何文書……我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在編謊？”
殷戍突然松了一口氣——面前這夥人目前確實對城內的變故毫不知情！他選喀林德的“南門”出逃，看來真是賭對了！
“你們不相信我？”伊南娜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我們每個人都有‘紅隼衛隊’的黃金徽章，我這裡還有祖瓦布老爺交給我們的通行文書，”她摸出一塊不知從哪裡來的木板一樣的東西飛快地一晃，“……在整個喀林德都是暢通無阻的！你們就算不把祖瓦布老爺放在眼裡，你們也膽敢直接違抗伊利舒姆老爺的命令嗎？”
對面那些武士劍拔弩張的氣勢反而鬆懈了下來。一名看上去似乎是一名軍官的傢伙提著矛一臉狐疑地走上前來，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平胸軍禮。
“可我們確實沒有接到任何文書，或者命令，”他以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蘇穆阿布大王有著嚴格的規矩，老爺，您也知道……沒有大王的直接命令，喀林德的任何一座城門都不能在夜間開啟……誰的命令也不行，包括尊貴的伊利舒姆老爺……老爺，您還是別讓我們為難嘛……”
伊南娜氣得用力抖抖肩膀，準備和這個倔強的小頭目好好撕扯一番。
正在這時，她的姐姐，薩文娜公主拍馬上前了。
“我們‘紅隼衛隊’的人歷來欽佩‘鷲’軍團嚴格的軍紀，以及對大王的忠心耿耿，”她也努力憋出一副粗嗓門，“但是，現在確實是突發情況，而且我們也是剛剛接到的命令……緊急的事件必然有緊急的處理方式，你說是嗎，年輕人？其實事情很簡單……你現在就把城門開啟，放我們出去，好讓我們趕緊辦完老爺們交代的任務。反正我們也不會走遠，就在‘馬吉吉’……如果你們不放心，可以派幾個人跟著我們。任務完成後一起返回，你看可好？”
那軍官卻不說話，而是舉起火把在薩文娜和伊南娜面前晃了兩晃，低頭思索了一會兒。
在一瞬間，殷戍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兒——這位喀林德的王后可是特意喬裝打扮了一番，但願在這昏暗的火光之下，那家夥什麼也看不出來！
“老爺，您的‘紅隼衛隊’的金牌確實沒問題……不過我好像見過您……就在王宮前，”那軍官一邊搖著頭一邊自言自語，“真奇怪，但我現在卻想不起來了。”
“我們可是帶著最尊貴的埃及客人，”薩文娜突然厲聲喝到，“也只有‘馬吉吉’的驅魔師才能立即拯救她！如果因為你們這些混賬耽誤了時間，因為你們這些笨得像驢子一樣的腦袋，導致埃及的貴客身上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件，你們擔負得起這個責任嗎？你們想一想，你們的巴扎伊老爺會放過你們嗎？嗯？”
“不，你們的巴扎伊也跟著你們一起完蛋了，甚至你們整個‘鷲’軍團都會統統完蛋！”伊南娜接過了話頭，威聲恫嚇道，“因為你們必定會惹得特使老爺不高興，在他老人家看來，這是喀林德直接欺侮了埃及帝國，那可是埃及帝國，你們明白嗎？……趕緊開門！”
城門前的武士們收起了長矛，城門上方的武士們也收起了弓箭，嚶嚶嗡嗡的議論聲突然加大了。
“我在白天的時候見過埃及的客人！”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起來，“我也見過特使老爺的侍女！我可以看看她，是真是假一眼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你上來吧，魯巴利特！”小軍官用力招著手，“你過來認一下！”
一個看上去非常憨厚的小夥子提著長矛跑出了佇列。
人們的目光頓時齊齊投向了圖雅公主。她一下子揪住了殷戍的胳膊，手指都深深陷進了肉裡！
但這傢伙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用力拍拍她的手指。
伊南娜和薩文娜兩姐妹勒著馬慢慢走到圖雅身前，而那位喀林德的小軍官也拽著那名叫做“魯巴利特”的小夥恭恭敬敬跟了上來。
“給您請安，尊貴的小姐，給您請安，”兩個傢伙朝著圖雅深深鞠了一躬，口齒不清地說，“我們也是在執行蘇穆阿布大王的命令……如果冒犯了您，請您原諒。”
伊南娜裝模作樣地將他們的話翻譯成了埃及的語言。
塔蒙輕輕摘下了圖雅的頭罩。
那張佈滿了疤痕和斑疹——儘管顏色已經變淺——的臉完全暴露了出來。
魯巴利特一下子便把長矛丟在了地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是您，尊貴的小姐！”他忙不迭地再三鞠躬，“就是您，您是埃及的客人！”
“給他們看看埃及客人的病有多麼的突然和嚴重！”伊南娜突然叫道，“快呀，給他們看看！”
兩個武士趕忙不停地鞠躬，態度誠惶誠恐。
圖雅的眼淚滾滾而落，卻安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
塔蒙嘆息著將圖雅的罩袍輕輕剝除。很快的，她那佈滿了疙疙瘩瘩斑疹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了，在微弱跳動的火光照耀下更使得人頭皮發麻！
小軍官和“魯巴利特”頓時驚地跳了起來，連另一只手上握持的匕首也都被扔在了地上！
“麻風病！”伊南娜大叫道，“埃及的客人突然得了麻風病！她被惡魔感染了，你們也想被感染嗎？”
隨著兩聲慘叫，那兩個武士就像兔子一般一溜煙地便躥回了城門下的佇列之中。守城門的“鷲”軍團的武士們彷彿在一瞬間都炸了鍋，火光搖曳煙焰漲天，好像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瘋狂地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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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混亂之中，裸露著上半身的圖雅鎮定地重新穿好了罩袍，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殷戍回過身，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快開門，趕緊開門！”那位小軍官在慌亂中摔了一跤，爬起來後暴跳如雷地吼叫著，“快讓埃及的貴客去城外驅魔！”
“開門吧！開門吧！”武士們也亂哄哄地叫嚷起來，“千萬別讓惡魔纏上我們！千萬別讓惡魔滯留在美麗的喀林德！”
很快，笨重的大門慢慢開啟了。
不知是誰帶了頭，那群武士一下子將所有兵器全部扔在地上，竟一個接一個跪了下來，在城門口處跪成了好幾列！
在小軍官的帶領下，他們甚至淚流滿面地開始祈禱！
轉眼之間，這座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的城門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充滿了魔幻色彩的“宗教迷信”場所——這是有多麼害怕瘟疫之神黑色的翅膀拂罩在自己身上！
在朦朧的火光之下，在一片嚶嚶嗡嗡的祈禱聲中，殷戍和他的馬隊昂然踏入“辛”門的城門洞，揚長而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