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如果選擇轉世投胎,放棄那位所謂創世神口中的機會。
故事,恐怕就會大有不同吧?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夢境而已。
手輕輕撫摸著面頰,銅鏡倒影之中,那是青澀的面容。
沒有雜亂的胡茬,也沒有無法抹乾淨的血汙。
辛苦工作了一整天的自己,如今正躺在雜草堆上。
這是熟悉的床鋪,而身邊,則是兩個熟悉的身影……
“我在做夢嗎?”
王艾爾這樣問道。
“你睡懵了吧?”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吾友,方才吾等還在商談未來大計……”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青山的表情一臉不屑,敖天馳的模樣依舊那樣假正經。
“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王艾爾這樣想,可是口中卻說道:“抱歉,話說……等我們還完債後,就去西線投軍?”
“還投什麼軍啊,我和天馳剛剛分析了一下,那個創世神老頭這是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呢,畢竟無論哪一部龍傲天小說的主角,他牛逼之前不都得歷經一系列磨難麼?不先虐主,主角是不會有什麼大成就的……”
林青山洋洋灑灑地分析著那個絕世美女——不,應該說是猥瑣老頭的心理。
這是什麼時候來著?剛剛穿越過來一個月的時候?
“你有什麼打算呢?艾爾。”
林青山突然看向自己,王艾爾稍稍一愣,正準備開口時,卻隱隱約約看見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道血線。
突然出現在林青山身體上,好像陶瓷碎裂紋路一樣的血線,從一道變成無數道。
再轉過頭,敖天馳的前胸也被鮮血映紅。
“怎麼了?”林青山依然在問,然而王艾爾卻並不打算繼續回答了。
他明白了,自己現在究竟身處何地。
凱因曾經說過,在精神魔法方面,有一式魔法已經失傳。
並不是拘禁肉體的結界,而是吞噬精神的結界……夢魘。
“是誰……”
領悟過來的王艾爾一把推開了自己身邊的林青山。
飛濺的碎瓷片,混雜著鮮血,骨頭碎裂的聲音。
緊接著,敖天馳的胸膛也有什麼東西鑽了出來。
胸口處再一次傳來劇痛,沒錯,是心臟部位。
撲通撲通的心臟好像炸開一樣,裡面有什麼東西想要破殼而出。
“是誰!”
用盡全身力氣的一聲嘶吼,迴盪在廣闊無垠的黑暗空間中。
一個手持法杖的老者……不,是年輕人,他的樣貌時刻都在變換,王艾爾根本看不透他的偽裝。
那張面容或許因為太過混亂,或許是易容的魔法,又或許是什麼其他原因,總之那張臉看上去就好像紊亂的時間線一般令人暈眩。
於是,王艾爾只得不去看那個人。
“你的回憶……還真有趣啊,異鄉人。”
“異鄉人?”
這個聲音如同他面容一般混沌,發出的稱呼也莫名其妙。
“你既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麼不就是‘異鄉人’麼?”
王艾爾突然明白,這個人的精神魔法,不僅僅只有製造夢境的功能。
他同樣可以竊取自己的記憶,也就是說,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你是誰?”既然事已至此,王艾爾反倒是冷靜下來了。
就好像舌頭下長著的大瘤子終於被割去,王艾爾此刻只感覺莫名的輕鬆。
“該怎麼解釋我是穿越者呢?”
“莉雅他會不會相信我……關於死而復生這件事呢?”
“來自另一個世界這件事……這個大陸上貌似還沒有這類幻想出現吧?倒是有人以為自己是植物,有人覺得自己是動物……但是貌似從來沒有哪個瘋子會說自己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人類吧?不,從這個角度也根本無法解釋啊……”
“說到底,最關鍵的問題還是那個混蛋創世神……這個凌駕於萬物之上真正的主宰,他們會相信這些嗎?不,說不定剛剛說出口,就會被羽依辯駁了吧?自從她那雙眼睛覺醒之後,但凡牽扯到神的話題,她就表現得像個狂信徒一樣……”
諸如此類問題,終於不會再困擾王艾爾了。
自己面前這個人,或許是王艾爾在這個世界上,又一位真正的知己……
“我叫威利,是個大魔法師,怎麼?凱因沒有告訴過你?”聽說王艾爾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大魔法師威利頗為驚訝。
“你既然能夠竊取他人記憶,那麼也應該也對這件事很清楚吧?我腦海中並沒有這個名字的資訊。”王艾爾搖頭嘆氣,“那麼,大魔法師威利先生,你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揭穿我的身份吧?說起來,我現在應該……”
“你現在快死了,不過我倒是有辦法繼續維持你的存在。”
“快死了啊……是被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魔鬼掐死的嗎?”
“喂,我說啊,你這幅一臉解脫的模樣,原來你為你那兩個朋友復仇的心原來就這樣薄弱嗎?”
“我說,威利先生,復仇啊……憤怒和能力是兩碼事吧?”
王艾爾微微握緊了拳頭,卻只感覺渾身無力。
那些魔鬼們如果能再一次給他一個痛快,或許就好了。
“所以你就選擇了放下?選擇了逃避?”
“我放下了嗎?逃避了嗎?”王艾爾早已知道答案,但他卻還是這樣問道。
“嘖嘖、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你這一路走來,幾乎都是被人推著走的,包括剛才聽從那個櫻之國劍客的建議,服從他的安排……你根本沒有自我判斷啊。”
無比刺耳的話語,再搭配上近乎調笑的語氣……
“根本就沒有希望吧?這樣的魔鬼,無論是怎樣的金手指也好吧?那個什麼破神魔之誓創造出來的規則之下,那些本來就是破格物的魔鬼,本來就是不可戰勝的吧?說到底,想要對抗它們……”
“那就投靠它們好了,這樣不就可以變得輕鬆了嗎?”
“投靠它們……它們不僅僅是殺了我,也是殺害我兩個朋友的仇敵啊!”
“所謂化干戈為玉帛,原諒對方,體諒對方不就好了嗎?如果能放下仇恨……”
“兩個種族之間,放下什麼仇恨……”
“兩個種族嗎?你終歸還是……沒有將自己當做人類啊。”
王艾爾看向他,看向那個手持法杖的男人。
此刻,他的聲音已經不再混沌,正如他年輕英俊的面容。這或許就是他一生當中,肉體處於最巔峰那一刻的風華。
“什麼……意思……”
“無論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都無所謂,他們現在的行為是在屠殺人類吧?你在帝都看見的屍山血海,你投身義軍路途中見到的蕭索,還有眼下這凍死無數百姓的寒流——你的同類正在遭到屠殺吧?你為何還能這樣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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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威利一揮法杖,一面大大的鏡子出現在王艾爾面前。
“好好看看吧,這是帝都的景象,這就是魔鬼們的城堡,你以為那些魔鬼士兵,也就是那群骨頭架子是從何而來?”
面前展現著的,毫無疑問正是魔鬼士兵們誕生的過程。
即便沒有聲音,但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容,卻也讓王艾爾感覺到了一絲骨寒。
那一具具從池子中走出的骸骨,都要擦拭去血汙,再穿戴起盔甲。面目無不猙獰,手中的兵器無不鋒利,雖然沒有表情,但是想必其對人類也必然兇狠。
帝都的軍備庫中,那些堆積如山的鎧甲與武器,如今都成為了魔鬼的戰力。
而帝都的百姓們,看起來是切切實實成為了魔鬼們的爪牙。
“那池黑水……”
“你仔細看,那並不是水,而是液態化的魔力,要製造魔鬼士兵,就必須利用高濃度的魔力,而沒有什麼魔力能比液態魔力更加精純的了。哪怕是個六級魔法師在這池子邊放出一發火球,也能有十級魔法師的效果……”
王艾爾陷入了沉默,震驚是一方面,更多的卻是對這個名為威利的傢伙,心中真正的目的產生了疑惑。
他究竟想要幹什麼呢?
這個疑問沒有持續太久——
“那些魔鬼戰士,他們還是你的同胞嗎?”
“當然……已經不能算是了。”
“我們呢?我們楓之大陸……不,應該說我們這些在這個世界上居住著的,和你一模一樣的人類呢?”
王艾爾看向了威利,威利則露出了笑容。
明明只是微笑而已,但王艾爾卻感覺自己的骨頭上都凝了霜。
於是,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將它緩緩放下,放得很低,以至於就像是低頭一樣。
“你是想說,因為我來自於異世界的身份,所以並沒有將你們……視作同類嗎?”
顫抖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能由你自己來回答了。”
卻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
“您煞費苦心潛入我的夢境中,不僅僅只是為了給我點明這一點區別吧?威利先生。”
雙唇顫抖著,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如果更多的東西,還需要我來指點,那麼你這個救世主就太不夠格了一點……那麼這個世界終究還是要毀滅的。”
“那總該給點提示吧?大佬。”
突然間,王艾爾面上又露出了笑容。
這個笑容與那冰雪夜,王艾爾與創世神見過的最後一面時,厚著臉皮懇求創世神送自己金手指時頗為相似。
只是,此刻的王艾爾,眉間多了濃濃的疲憊,笑容裡,也充斥著猙獰——那高高拉起的嘴角,還有一雙圓鼓鼓的大眼睛。
就像那個在絕望的屋子裡,被清醒之人吵醒的昏睡者一樣。
“堤防你的師父吧,他雖然不是什麼壞人……不過,你們或許會……”
聲音漸輕,王艾爾睜開眼。
夢醒了,黑暗卻沒有褪去。
地牢內乾草獨特的潮溼的氣味充斥著鼻腔,背部、頸部、後腦處的柔軟,似乎是一張羊皮毯。
如果不是晃悠悠的油燈,冰冷得閃著寒光的鐵柵欄,王艾爾甚至以為自己是睡在破舊的馬廄。
“呀,你好啊!看來這回是真的醒了啊,看你在夢裡是不是笑得猙獰,時不時又無比傷心,我差一點都要叫醒你呢。說起來你這雙眉毛還真靈活啊,如果我的眉毛能像你的眉毛那樣靈活就好了,免得我哥他總是笑話我長著一張苦瓜臉。”
一個初聽就有些討厭的聲音,無論是樂天派的風格也好,還是那種自來熟的語氣也好,都還算不得王艾爾關注的問題關鍵。
唯獨那個熟悉的古怪強調……
“你也來自櫻之國嗎?”王艾爾坐起身,朝身邊那個跪坐著的男子問道,十分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