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被寒霜冰封的沃斯已經消失不見，徹徹底底的成為了一片黃沙。
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曾經的港口，如今已經變成了沙灘，黑黃色的砂礫，彷彿在訴說著這處港口曾經的繁榮。
楓之大陸最東端的城鎮遠方只有一片**，因此也沒有獲得發展，最早的開荒隊，也僅僅是因為避難才來到了這裡。從幾百人，發展到幾千人，再到上萬人。
如今，這個小城市的一切都已變成灰燼，只剩下無數活生生的人，他們在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真的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嗎？王艾爾不止一次這樣問過自己。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沒有時間再在這裡逗留了，魔鬼們的動向尚不清楚，但它們很有可能都還活著。威利如今也下落不明，他不會變成了天空中那顆綠色的太陽吧？不，從他與那個綠色結晶結合之後，還擁有自我意識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來，至少那個生物還是擁有自我意識的生物。
但是不是威利呢？
王艾爾清晰的記得，那一擊確確實實擊穿了自己的身體，但是……如今自己的身體卻連傷疤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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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自己醒來時，身上還披著完好無損的法袍。
不過，眼下也並不是探究這個真相的時候，獲取《神魔大典》中隱藏著的，對眼下局面有利的資訊，才是當務之急——當然，這毫無疑問是一場賭博。
王艾爾知道，自己不過是盲從而已。
但是眼下也毫無辦法，正如拉西莫市長面對沃斯市民一樣的無奈。
“最終……還是採用欺騙的手段嗎？”
當然，最終選擇欺騙，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讓沃斯市民們繼續沉溺在諸神與魔鬼的觀念之中，而不是告訴他們諸神與惡魔實際上是比人類更高維度的生物，這樣才能更好的控制住局面吧。
而如今，已經執行完將謊言告知市民這一任務的耶魯特面色蒼白，眼神渙散，整個人癱坐在沙灘上，連靴子被不斷湧上來的海潮打溼，都渾然不覺。
“如果不繼續用謊言來維繫，**指揮愈演愈烈……畢竟，眼下如果不是保衛團的士兵手中有武器，還能控制住局面，只怕……陰謀論還是其次，那些徹底崩潰掉的人，只要一個就能掀起驚濤一樣的波瀾。”
“我知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困難。”
王艾爾很想鼓勵，很想告訴耶魯特自己也會與他一起面對，但想到在妥善安排沃斯市民傳送到這座島嶼之後，自己就要立即離開——事實上，如果不是王艾爾這一點小小的堅持，莉雅還想著在啟動傳送陣後就一走了之。
“我們沒有必要承擔這個責任，非要說誰有過錯，那也是神靈、魔鬼、威利他們，我們也是被捲入這一場風暴中的受害者而已。”
莉雅是這樣說的，很冷酷的答案，也很有她的風格……畢竟，舍小才能爭大，這是每一個身居上位者自然而然的想法。
既然已經決定要拯救人類，那麼就不應該再顧慮這麼多。
“好吧，七天，《神魔大典》中描述的，諸神創世只用了七天，那麼我們就將期限設定為七天好了，七天之後無論如何都要動身……趁著魔鬼們元氣大傷的時候，咱們的計劃才能妥善進行，對吧？”
最終，對於王艾爾的任性，莉雅也只有這些讓步而已——儘管如此，王艾爾也很感激這位公主殿下了。
“接下來啊……”
耶魯特昂起頭，這顆永不西沉的翠綠色太陽，就好像是對沃斯市民的詛咒一樣。
“獲得足夠的糧食和水之後，你們就離開這裡吧。”
“去哪裡呢？世界上……應該只有一顆太陽吧？整個楓之大陸如今成了什麼模樣呢？人類……不會都毀滅了吧？”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雖然不知道這顆太陽不會西沉的原理，但是透過感知術，王艾爾還是能夠肯定在楓之大陸上還存在著數量龐大的魔法師——除非這一場天罰僅僅針對不會魔法的普通人，否則除了以沃斯為中心的上千里區域，楓之大陸上其它地方應該是沒有受到影響的。
“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去帝都？”
耶魯特臉上終於有了反應，他扭動僵硬的脖子，看著王艾爾。
“當然。”
“像塞維斯那樣嗎？”
王艾爾愣住了。
“那位公主殿下，不是已經有一條狗了麼？”
“耶魯特！”
或許是太過疲倦了吧？才導致耶魯特說出這樣的話。王艾爾如此安慰著自己，試圖讓自己接受這種觀點。
“有你就足夠了吧？還有那位櫻之國的劍客，他的實力應該也能幫上一點忙，雖然可能比不上你。至於我，如果跟你們一起行動，只會成為你們的累贅吧？”
“但是，塞維斯他……”
“他的天賦，決定了他不可能變得和你一樣……或許他一開始有那種想法，但是現在我從他的眼神中，已經能看到深深的絕望。”
“什麼……絕望？”
“他看你的眼神，是嫉妒，也是羨慕。作為朋友，我想給你一個忠告，那個塞維斯肯定會成為你們的累贅，如果可以的話，請讓他留在沃斯，這樣才能發揮他的作用……畢竟，在重建家園的工程中，如果有一位魔法師協助，想必進度也會快上一些。”
耶魯特的微笑雖然透出一種怠倦，但語氣卻充斥著他獨有的堅定——帶著某種戲謔的堅定。
“耶魯特，你怎麼了？”
“我不信任那位公主殿下，但我信任你。”耶魯特頓住，又笑了出來，“這是不是有一點矛盾？”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那就說白了吧，你們這一次前往皇家圖書館，目的僅僅是為了找尋能夠拯救人類的線索嗎？”
“當然。”王艾爾點點頭。
“如果真的有答案，為什麼帝國政府不早一些將其公之於眾？如果皇族不知道，那麼將這些線索留下來的人為什麼不將這些線索告訴別人？為什麼放任楓之大陸陷落到如此境地，再等待別人去找到那條線索？”
“……或許，這其中有什麼無法言明的原因。”
“是嗎？無法言明的原因嗎？”耶魯特捋了捋有些油膩的頭髮，正色道：“艾爾，我勸你，不要去找那個真相。”
“但是，為了讓人類……”
“人類獲得拯救嗎？”耶魯特發出了王艾爾無法理解的，無比冷酷的笑聲。
“為什麼要拯救呢？”
王艾爾感覺自己的瞳孔猛然收縮了。
“無非是滅絕而已，放在每一個人身上，不過是死而已……為什麼，不能接受呢？”
“耶魯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王艾爾抓了耶魯特的雙肩，然而，在陽光下，耶魯特的眼睛卻無比清澈。
“如果存在著線索，那麼就一定存在著前人不將這個線索公之於眾的理由！艾爾，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沒有膽量去挑戰古人，也沒有膽量去挑戰什麼神靈和魔鬼——我只想活著，活不下去，就死。”
“你……瘋了吧？”
活不下去就死？什麼蠢話，連這種話都能說得出來，很顯然，耶魯特的精神狀態，已經無限趨近於瘋狂……他表現得越冷靜，王艾爾就越感覺到害怕。
“所以，我說，我和你不一樣。我沒有你這麼強大的力量，也沒有你這樣不顧一切往前走的勇氣，世界上的人類，大抵如此。你知道嗎？在我們將沃斯已經被毀滅的事情告訴一部分市民的時候，他們眼中透出的神采和你現在的很像。但你的表情卻是可變的，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是那樣了……絕望，唯有絕望，是我們這些普通人無法跨越過去的高牆。如果敵人是比我們更強大的文明，比我們更強大的物種，甚至是你口中……比我們更高一個維度，我們根本無法想象的存在。那麼，與他們為敵，我們有勝算嗎？”
“但是……第一次神魔大戰……”
王艾爾還是停下了辯解。
這已經不是道理的爭論。
這是，一場無解的辯論。
一方所持的觀點，是基於現實情況的絕望。
另一方則認為，未來還擁有希望。
誰也說服不了誰。
“我明白了。”
王艾爾突然領悟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什麼理論，什麼道理，都不過是基於道路不通而產生的解釋。
只要不是同道，就誰也說服不了誰。
“那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耶魯特。”
但不能說服對方，並不代表決裂。
“生存下去，等待命運的最終審判吧。”
耶魯特語氣有些不甘，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屈從於命運。
“如果人類贏了，我會回來的。”
“如果人類有希望贏，我也會帶著人去找你。”
事實上，所有的路，都是殊途同歸的，並不需要說服他人，只需要尋找共識就足夠了。
很久以後，王艾爾才明白，耶魯特那句“我相信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是，那已經是王艾爾抵達皇家圖書館，得知關於拯救人類的關鍵資訊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