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脅良離開，徐華彪半天都沒說什麼話，只是坐在那兒，發著呆。
好久。
在徐華彪身側一直站著卻沒吭聲的林允兒，說話了。
“公子你打算饒了烏桓？”
“烏桓部族幾萬人，我們就兩千人不到，我饒了他們？”
徐華彪看了一眼說話氣沖沖的林允兒，擺出了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
林允兒，悶。
是啊！雖然他們是氣勢洶洶的來報仇，可這幾天行軍途中，她，還有裴秀智，以及神策軍的其他幾個將領都已經確定了，這一戰的目標，只是要斬首。
斬除烏桓的王室裡幾個要負責的人，然後撤軍。
殺光烏桓人？
就他們這點人，痴人說夢呢。
現在宮脅良開的價碼，基本上就是他們的戰略目的：王族全部自殺烏桓徹底降服。
還能如何？
“可是就這樣就結束了，我總覺得胸中那口惡氣……”
“我也是這麼覺得啊！不然你現在應該都看見我在跳舞了。”徐華彪白了一眼林允兒，“一箭不發，達到最理想的戰略目標，不戰而屈人之兵，還有比這樣的結果更好的嗎？”
“……公子，那你說，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要現在說，我後悔了，我打算跟李秀滿爭一爭天下了……你願意隨我一起嗎？”
“公子你做什麼，我就陪你做什麼。”林允兒這句話說的一點遲疑都沒有。
“哪怕是跟李秀滿為敵？”
“李秀滿大人是我的恩人，但是公子你……是我的親人。”林允兒依舊一臉的認真。
兩人對視。
徐華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因為有點發酸。
“算了，這事還是先放放。”
“可是這一次的事情，公子你就打算這麼忍下了嗎？”
“不然呢？”徐華彪輕輕嘆了口氣，“我跟李秀滿翻臉？我倒是不怕他，可問題是，我現在跟他翻臉，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嗎？”
“可公子你不是都差點死了……”
“這不是還差點嗎？”徐華彪笑了笑，“剛剛宮脅良走了之後，我其實就是在想，那個跟著她來遼東的使者應該不是李秀滿派的，也就是說……”
“公子你怎麼就知道不是他派的？也許他這只不過是一個障眼法呢？就要裝作他不知道，其實是沈昌珉看著他的眼色，揣摩他的意思……”
“我現在應該是李秀滿在天下最重視的對手了，對吧？”徐華彪打斷了林允兒的話，“這話應該不是我自己吹牛。”
“那是自然！”林允兒點頭。
“那換做你是李秀滿，想要把我留在遼東，於是派個人來遼東這裡算計我，你派誰？派個這種連名氣都沒有的人？看不起誰呢！而且，你沒發覺，其實虎豹騎就在幽州，可是我們這面鬧成了這個樣子，虎豹騎有哪怕是偷偷的幫幫遼東韓家的意思嗎？那批李秀滿砸重金訓練出來的人，從一開始可就是為了對標神策軍才建立的啊！”
“那不派這種人，派誰？鄭秀晶和鄭秀妍？她們叔侄姐妹倆沒誰能對公子你下狠手吧？金希澈？如果說李秀滿的陣營裡有誰是公子你的頭號擁躉，那肯定就是他。剩下的……沈昌珉？”
“是啊！沈昌珉聯絡的全孝盛到洛陽來取信於我，那來遼東坐鎮，還有比他更合適的嗎？”徐華彪笑了笑，“可是沈昌珉沒有來，為什麼呢？”
“……因為李秀滿沒讓他來。”林允兒點頭。
“是啊！沈昌珉可不是李秀滿府上一個沒名氣的普通人，他忽然消失了，李秀滿不滿天下的去找他才怪了。”
“那按照公子你的意思，這件事，李秀滿應該是不知情的？”
“也許多少知道一點，但是絕對不是主謀，最多，算是隔岸觀火。”
“可就算是隔岸觀火……”
“之前在宛城的時候，我也只為了救你殫精竭慮，你看我都猜到了安七炫會死在那兒，可我跟李秀滿說了什麼嗎？”徐華彪反問林允兒，“這種事不涉及自己的根本利益，對自己也未必有什麼壞處，你指望李秀滿會義字當頭？你忘了之前在徐州他還想暗算我來著！”
“……那公子你什麼意思？”
“沈昌珉是李秀滿的第二號謀士，這次的事情，我就算是捅到李秀滿面前去，他也未必會把沈昌珉怎麼樣。因為沈昌珉確實也是為他著想的。”徐華彪輕輕嘆了口氣，“只能徹底把臉皮撕破，讓之後我和李秀滿的相處變得更加尷尬……這或許也是沈昌珉想要的效果，甚至有可能這件事我捅過去之後，沈昌珉就直接自殺了……”
“……沈昌珉為了讓李秀滿跟公子你翻臉能做到這個程度嗎？”
“不得不防啊！”徐華彪嘆了口氣，“而且，這也就遂了樸振英的願了。”
“公子，真的像你說的，這次的這一串計謀，是那個叫做黃藝智的姑娘設計的？”
“有八成可能是。”徐華彪點頭。
“果然……那姑娘好厲害啊！”
“你就在我面前說說這個就是了，回頭別當著珠泫的面說，知道嗎？”
“公子你這才是刺激珠泫啊！”林允兒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個笑容。
只是，還是很快消失了，然後，嘆了口氣。
“所以現在，烏桓的事情，我必須要謹慎處理。”徐華彪也整理了一下心情繼續說道：“最簡單的方法，當然是答應宮脅良，讓她們王族自刎，然後烏桓族人去加入鍾國哥那面，可那個問題也很嚴重……”
“有什麼嚴重的？”
“現在鍾國哥已經是從河套到雁北的草原霸主了，再收編了烏桓，那不是整個中原的北方全部都是鍾國哥說的算了？換你是李秀滿，知道這個之後，能睡得好覺？不放心金鍾國，自然也不可能放心我，而那種情況下……怕是直接他就會兵臨虎牢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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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就來！我們也不怕他！”
“不，現在我還是打不過他的。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徐華彪有點沮喪的搖了搖頭，“在之前往西逃竄的一路上，我都在想這個，如果我立刻南下，去北平殺了金孝淵和權俞利，搶來虎豹騎，我有沒有可能直接造李秀滿的反……想了一路，我都沒這麼做，因為我覺得，我打不過他。”
“那不然呢？”
“不然？不然就要保護好烏桓部族，讓他們繼續存在。然後讓李秀滿並不會因為鍾國哥鋌而走險，至少，不能給沈昌珉一個藉口讓他拿來勸說李秀滿。”徐華彪輕輕嘆氣，“如果要做到這個，就必須要保留烏桓的王族，讓烏桓人至少名義上還是一個獨立的部族，甚至，要擺出來一副讓他們跟金鍾國互相牽制的架勢，也要讓李秀滿有種烏桓人恨不得我去死的錯覺。不然，打死李秀滿也不敢把河北的兵調離去平定江南。而只要李秀滿的兵不離開河北和中原，洛陽，就一天是被架在火上的。”
“……那之前公子你還說要帶著神策軍去把烏桓的王族一鍋端了……”
“那不是鼓舞人心的話嘛！我們就算再順利，也就把這個松井珠理奈，還有宮脅良，最多了，矢吹奈子和那個本田仁美都殺了，可是烏桓王族也還是有支脈啊！主脈死光了，支脈一樣可以繼位啊！可現在宮脅良開出的價碼，是全部的烏桓王族自盡，烏桓部族加入鍾國哥，這實在有點太……”
“……那公子你什麼意思？”
“我又不能跟宮脅良說，就你們幾個正根自殺，其他的支脈裡選一個做王……”
“哦，對哦！這個可以啊！”
“什麼就可以！”徐華彪有點無語的瞪了一眼林允兒，“如果是在戰陣之上我們殺了宮脅良她們，那她們的繼任者還不能對我們心懷太多的仇恨，可如果我們這麼跟宮脅良她們說，就算是傻的，也知道我這麼安排的用意，是要拱著烏桓部族去跟鍾國哥作對。她們現在都已經慫了，還指望著宮脅良和本田仁美這樣的有威望的將軍死了之後跟金鍾國剛正面？到時候，這幾萬烏桓人，就真的跟我不死不休了。”
“這個……”
“而且其實我也有點擔心，鍾國哥的勢力膨脹到一定程度之後，出什麼亂子。”
“還能出什麼亂子！鍾國哥是真的對中原的事情沒興趣了……”
“他確實是沒興趣了，可問題是，他的手下你確定就沒有人有興趣？就像這一次帶我動來的那個叫做梁世燦的，一路上透露出的那種草原上必須要鍾國哥說的算得口風……我就覺得他應該是有一些不太安分的想法的。而李秀滿也未必會真的動手對付我，可之前在徐州有樸振英，這一次幽州又有沈昌珉……”徐華彪輕輕嘆了口氣，“如果我的手下不都是一些來洛陽養老的，而是多幾個野心足一點的，比如像樸初瓏這樣的……可能我也要被逼走上跟李秀滿正面對決的道路啊！這樣，就算將來我從李秀滿手上搶過來了天下，到時候鍾國哥萬一被手下人拱得沒辦法了，南下中原……我是不想跟他正面交戰。”
“……那公子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我就是不知道啊！最多，就是讓他的勢力不至於膨脹到讓他手下不安分的人感覺足以挑戰中原之地。”徐華彪苦笑，“放了宮脅良，我不甘心，可不放，我又不放心。特麼的，這還真不如她帶著兵頑抗一把，我們正面打一仗，打贏了算我的，打輸了算她的。”
安靜。
又好一陣子。
“公子，要不然……你問問別人的意見？”
“誰？紗夏嗎？那丫頭腦子倒是好使，可問題是這種大事我拿去問她，怕她被嚇的腦子卡殼啊！”徐華彪笑了笑，“到時候胡亂給我建議，我不採用，她又要胡思亂想……算啦。”
“我說的是……全孝盛。”
“問她做什麼！你還嫌她坑我坑的不夠慘？？”
“公子，我覺得如果你問她，她一定會盡力想到最好的解決方案的。”
“為什麼？”
“因為她現在想保住她母親的命啊！”
“……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徐華彪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那我去找她過來？”
“不用了。”徐華彪搖頭，“你直接去問她，然後來告訴我。”
“我問她？她說的是不是真話我都聽不出來……不然之前我就不會被她騙得差點把霹靂神雷交給她了。”
“你帶上紗夏和小桃一起啊！紗夏應該聽的出來。”徐華彪搖頭，“我不適合去見她。”
“……嗯，也好。”林允兒點了點頭，“那我去去就回。”
“嗯……”
徐華彪長長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