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八章】變化之上
“生命因為有限而有價值，無限的生命沒有意義，也沒有價值。”
金剛塑像一側的聲音沉寂之後，菩薩塑像一側的聲音繼續說道：“你想要的那些東西……求知慾、探索欲、好奇心、浪漫主義……也不過是因為人類過分短暫的生命而已。想象一下，如果你有無盡的時間，那麼，即使你再怎麼想要去做一件事，你的拖延症也會告訴你，‘反正時間還多的很，先摸五百年魚，然後再去吧’……”
“唔……拖延症。”金剛塑像後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動搖，“確實是‘人類’這一物種的一大強敵……”
“最關鍵的是，‘終結’之後，你要去往何方？”菩薩塑像後方的聲音問，“世界有限、‘現實’有限、‘非現實’也有限，而你的時間無限。當你的求知慾、探索欲，你的好奇心、浪漫主義……這些東西全都被宇宙的寒冷、嚴苛、沉悶與無趣磨滅之後，你……”
菩薩塑像面帶微笑，塑像後方的聲音也微笑，如同知曉世間最大秘密一般。
“到了那時，你還準備做些什麼呢？”
“到了那時……”
金剛塑像後方的聲音再次沉寂了一段時間，然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時自有那時的辦法。”她說。
“你問我永生的意義，我沒有辦法回答你……但我所信奉的‘王權’，要求我去嘗試未知之物。我明白這個世界的樣子，正如你明白這個世界的樣子。你覺得這世界會把我的熱情磨滅，讓我被爬山虎和鏽跡吞沒——但我不這麼認為。只要我還是相信‘王權’的君王，我就一定會認為，更久遠的生命對我來說是有價值的，因為它能延續我對‘王權’的掌控，這就夠了。”
“那麼你是否認為，抱憾而終的人，若是給她們足夠的生命，就一定能無憾而終？”菩薩雕像後的聲音問。
“這倒未必。”金剛塑像後方的聲音說，“看吧。現在正有一座轉乘站裡，‘抱憾而終者’與‘為永生而尋求永生者’相遇了……也許她們在你眼中都是愚者，但在我看來，還是為永生而尋求永生的人，純度更高，也更加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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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臺之上，宋神宗趙頊手中的劍身早已被青藍色的雷光擊碎。乾涸的血液與黑髮一起凝固，一縷縷地貼在她的額頭上。
面前是一位裝束類似道士、卻戴有周代天子之冠的少女。少女側身坐在一柄木劍上，面前漂浮著微鏽的黃銅羅盤。她的身邊還有三隻白兔狀的光球，在空中漫步行走。少女本人倒是說話不多，反而是那些白兔光球之間，每當天雷轟下之前，都要互相不斷地爭搶著話題的主導權。
宋神宗知道少女是誰，因為在華夏文明的範圍之內，這位周代天子的特徵過於明顯。但她不知道“命源迷航”的王權顯現形式，因此見面沒多久後，就已身受重創。
此時周文王已離開木劍、站在地上，拂拭了一下青色的袍服，隨即握住了空中的劍柄，令木質的劍身輕巧地畫出了一個半圓。隨後，半圓的弧邊再次出現了一段藍色的輝光。現在宋神宗已經知道那是避無可避的天雷——那是她付出一柄“天子劍”的代價，才換來的唯一有用的知識。
“不過現在知道，也還為時不晚。”宋神宗想，“雖然避無可避，但我仍然可以‘改變’，並不一定非要躲避不可……”
光球般的白兔魂靈身後，少女君王歪了歪頭：“是宋代的哪位天子麼？可惜我是古人，對你們的時代不太瞭解。若你跳不出‘命數’，那我勸你還是就此投降為好。或許你也已經猜到我是什麼人……若你相信‘周禮’並非虛假，那麼你也可以信任我的許諾：交出你的通行證吧，然後我會讓你回到你的列車，找那胡人祭司，回到‘魔都地鐵∞號線’之外的地面上去。”
——這裡周文王用了“胡人祭司”一詞，是因為她的時代裡還沒有佛僧與道士。雖然她在2056年的今天也聽說過“和尚”這個名詞，但她還是下意識地用了自己熟悉的那個年代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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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名如文王陛下，我又怎會不知、怎會不信呢？”宋神宗搖了搖頭，“但我不打算就此放棄。進入‘轉乘站’前，我就已經想過……我不是為了打一場沒有勝算的戰爭而來的。雖然我沒料到居然有人能夠看清事物的‘命數’，但我還是認為，即使是在你周文王的面前，我也依然存有屹立不倒之力。”
“哦？”周代的姬姓少女抬手令那面古舊黯淡的羅盤轉了一圈，並無居高臨下式的好奇，而是面容嚴肅、嚴陣以待地執禮相問，“宋代天子，你有超越‘命數’、扭轉‘命數’，或者先我一步看清‘命數’的方法麼？”
“沒有。”
面對周文王的問題，宋神宗乾脆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文王陛下的易卜術法如此奇妙，想必每一位敵手，都會考慮如何擺脫‘命數’的影響吧？但我當皇帝時，就喜歡考慮一些別人從不考慮的問題……所以這一次，我想要對抗的也不是‘命數’，而是另外一種東西……文王陛下。‘易’即‘變化’，‘易經’所書皆為‘變化’之理。但在‘變化’之上……你可曾聽說，尚有名為‘變革’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