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名為無名氏的少年
幾百輛黑色福特車穿過不知名的高速公路。車中數百名面容平凡的黑衣男子核對著額外的儀表資料，隨後在通往某條鄉間小道的路口下車，開始步行。
黑衣男子們全都穿著沒有任何特徵的西服，戴著沒有任何特徵的墨鏡。他們簇擁著一位身材中等、鬚髮全白、裝扮與他們相同的老人進入某棟巨大的建築，然後恭順地轉身離開，找到屬於自己的那輛福特，向著來路駛去，途中不發一言。
半小時後，那位上了年紀的黑衣人坐在黑色的石座上，左右兩邊安放著兩盞粗糙的石燈，火光明暗不定。一百五十座方尖碑支撐著這棟奇異建築的大廳，碑身間的煙霧翻卷盤旋，遮蔽著原本就已非常昏暗的室內空間。
黑西服老人的前方是十架與古老大廳格格不入的現代機械，每架機械前都立著比老人身下石座稍小的座位。
已有九人安坐，似乎尚缺一人。
這是【有關部門】一年一度的聚會，身處世界各地的十一位黑衣特工離開文明世界，透過某種特殊的協議屏蔽著自身的方位，於衛星地圖之外的邊緣地帶相聚。
從數量上看，這次聚會的參與者無疑都是【有關部門】內最高級別的特工。唯有真正的核心人士，才有資格出現在這座不知名的巨大建築之內。
身著黑西服的白髮老人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大廳內的一百五十座方尖碑與十處座位。他是大廳內唯一的真人，正用渾濁的雙目掃視著身旁的石燈裝飾，臉上的皺紋在光焰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深刻。
整座大廳一片沉寂，機械運轉時的粒子流滋滋作響。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十多分鍾，老人終於開口了。
“無名氏也到了。”他說，“這樣就全都來齊了。”
幽暗的火光充滿了建築內部的各個角落，身穿黑色西服的老人站了起來。
“於此，眾生齊誦。”他提高了音量，金鐵般的回聲響徹整座大廳，“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其餘特工中的一位附和道。
最後一架未被啟動的機械表面亮起了熒光，最後一個座位上出現了最後的人影。
“大家好。”無名氏向黑西服老人與其他特工揮了揮手，“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但是……”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老人面無表情地望向無名氏，“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啊，呃。友善。”無名氏說。他的語氣略顯尷尬，或許是因為遲到，又或許是因為他其實記不太清那段十二字長度的核心咒語。
隨後四下再次靜寂，隱約傳來石燈中火花爆裂的聲音。
“是時候了。“黑西服的白髮老人坐回了黑色石座，向某處座位上的人影點頭示意，“小光，今年的第一個議題是？”
“【有關事件】。”回應老人沙啞嗓音的是一段少女的聲線。這位被稱作小光的特工與其餘九人一同列席於【有關部門】中的最高等級，是個氣質神秘的小姐姐，主司【有關部門】的情報與研究工作。
在《2056年有關部門最想與她擁抱排行榜》和《2056年有關部門最想被她責罵排行榜》中，小光都順利奪得了榜首的位置。長期以來，她在部門內的支持者數量居高不下，可謂是廣受歡迎的人氣角色。
環視九位同僚之後，小光清了清嗓子：“眾所周知，我等在此齊聚，是為了守護人類未來，維持此世安定，排除所有不容於‘現實’的怪異之物。可喜的是，我們的工作極具成效。最近十年以來，我們掃滅的非現實事物已經超越了過去五十年的總和。”
“不知各位今年遇到了怎樣的【有關事件】？”她問，“如果認為值得記入部門檔案，就請在此講述。”
渺小的十一個人影落在空曠的大廳之中，顯得這座建築的內部空間更為遼闊。位於十處座位最左端的那位特工整理了一下領帶，開始講述自己最近著手處理的一樁奇事。
“我正在柬埔寨調查一位佛教徒的遺體，遺體的狀態與木乃伊類非現實事物‘肉身佛’比較相似。”他說，“有關‘肉身佛’的基本資訊，可以查詢部門內已確認的各種研究成果……不過它這麼有名，你們自己Google一下也沒問題。”
與老人、少女，以及呆毛會變色的少年不同，這位特工是十分典型的普通黑衣人，面目模糊平凡，不存在任何個人特色。
“根據當地的傳說，這位高僧是百年前的人物，曾將一頭為禍世間的妖怪封入體內，然後立刻在寺中圓寂了。他的屍身不腐，成為一具‘肉身佛’，廣受當地人的膜拜。兩個月前，一群當地科學家把他從廟裡搬進了研究室，給他來了一套碳-14之類的基本套餐以後，又非要做什麼核磁共振檢查……”
“結果，那個被稱為‘妖怪’的東西吸收了輻射直照的能量，開始出現生命體徵……我趕到時，它已經恢復到產生角膜反射的地步了。”
“歸檔：疑似非現實生物。”小光在手邊的一塊空氣螢幕上記錄著，“發現地：東南亞。關聯標籤：佛教、輻射、惡魔。事件型別：封印解除。好，下一頁。”迅速地滑動了螢幕之後，她繼續寫道，“事件產生原因：群眾作死。危害評價：潛在危害（暫定），威脅等級不明。”
第一位黑衣人沙啞的聲音落下之後，另一位特工也開口了：
“今年秋天，法國官方彩票系統內部的機密工作人員向他們的政府報告說，有一名未經政府授意安排的大獎獲得者來到國家彩票中心，手持一張價值1.6億歐元的中獎彩票，詢問兌獎事宜。”
“眾所周知，彩票只是政府為了抓捕那些發明了時間機器的人而設下的圈套。因此，那個無知的兌獎者被法蘭西政府當場抓獲。”
“法國政府第一時間向【有關部門】傳達了這一資訊。在對那個可憐的穿越者進行了一些小小的拷問後，我們從他口中挖出了他那架時間機器的細節。隨後，我馬上帶著一隊特工前往他的‘登陸地點’進行調查。”
“可惜的是，除了附近的土壤產生了一些異樣的結晶化現象之外，我們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同尋常的痕跡。”
“當我回到法國，想要從穿越者那裡再獲取一些線索時，他已經越獄了。看來他還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自保手段，只是不敢在我們黑衣人面前使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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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們回收了一部分有用的資料用作備份，然後銷燬了剩下的那些。彩票系統內的目擊者在我們的‘幫助’之下，自然而然地將此次事件埋入了記憶深處的廢棄區域。此外，我們還製造了一個合理的謠言，適度誇張、謹慎傳播，用於替代此次事件的真相。”
“嗯，最後這段真是我們的標準化應對方式。”聽完這位黑衣人的報告，老人自嘲地搖了搖頭，“輪到你了，小光。今年又有什麼有趣的東西要展示給我們看？”
特工們期待地望向小光。即使在神秘重重的【有關部門】，這位少女也是最神秘的那一位。
身為情報工作人員，她掌握著【有關部門】的“視力”與“聽力”。身為研究機構人員，她又對機構內部的各類非現實物品負有統管之責。在知曉諸多部門內外禁忌秘辛的同時，她的手中也握有大量不為人知的資料與珍寶。因此，小光一向是這類聚會上的中心焦點，每個人都對她可能帶來的奇妙成果抱有期待。
此刻，她正露出玩味的微笑。那是一種向世人炫耀新玩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