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戰場之獸，獸之戰場
野獸的咆哮透過數重牆壁傳來，在中山公園北側商圈的環狀大樓內響起，逐漸溶入人工噴泉的濺鳴，來源層疊難明。
英王威廉三世與魏明帝曹睿小心翼翼地走在沒有亮燈的建築內部，雖是白天，但由於商場設計並不採納太多自然光線的關係，寬廣的走廊與室內空間依然令人感到昏暗。
比起公園一側的商城，威廉三世與曹睿更希望與同行的更多修羅國反抗軍君王一樣，在樓外明朗的公園地表作戰。但此刻她們能否活著走到這棟建築的樓外，也已成為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三位來自反抗軍的君王進入了這棟大樓，其中一位已經戰死，而她們兩人也見不到扭轉戰局的勝機。突然出現在三人面前、輕易地撕碎了三人合力的那群野獸，或許是某位君王的“王權”顯現——但究竟是怎樣的王權，才能形成這樣的獸群？
威廉三世是身兼荷蘭執政的英國國王、定下了君主立憲制的一位賢君。她曾從太陽王路易十四手中拯救了英國，因此被世人稱為“護國英雄”，而魏烈祖明皇帝曹睿同樣也是攘外安內的一代英主。以她們二人的王權量級而論，即使在這座建築內部遭遇四五位君王的圍攻，也有很大機率能夠全身而退。
然而……向她們襲來的那群野獸，卻擊潰了她們原本對自身持有的自信，還令她們親眼目睹了同伴之死。那位戰死的君王為她們爭取了暫時逃離的時間，而她的屍體已經消失在了她們的視野。那群野獸此刻正在不同的樓層搜尋剩餘的反抗軍君王，或許過不多久就會找到她們的蹤跡。
樓下的一座自動售貨機被某種物體撞翻了，想必正是那些野獸所為。零食與飲料散落的嗒嗒聲與咚咚聲迴響了一段時間，隨後整座商場大樓重歸寂靜。
身穿厚重甲冑的威廉三世開啟頭盔上的面罩，抬起層層覆鐵的手套，向身旁的中國皇帝揮動了一下，示意她向自動售貨機的反方向繼續潛行。
曹睿從威廉三世的眼神中讀出了緊張的意味，有些焦躁地握住了龍袍腰帶上方的劍柄。為什麼那些野獸又失去了行動的聲息？一層樓之隔的那只撞倒了售貨機的野獸，又是去了哪裡？
前方出現了難得的窗戶，天光從玻璃的另一端照射而下。這座商城原本就是為二十四小時亮燈設計，“現實”中的燈光也一如既往地亮著。但在“非想非非想空間”之內的這棟建築十分昏暗，因此這扇窗戶的出現，也令正在逃離野獸追捕的威廉三世與曹睿感到眼前一亮。
“或許我們可以打破窗子逃出去。”威廉三世對曹睿悄聲說道，“雖然玻璃破碎的聲音會讓那些野獸立刻發現我們的蹤跡，但樓外就有我們反抗軍的君王，以更多‘王權’之力，應該就能夠對付那些來歷不明的‘王權’怪物……”
定期由專人養護的大塊玻璃閃耀著潔淨的光澤，的確是一幅看似很能成為逃生通道的無害景象。
威廉三世向前踏出一步，諸事如常。
威廉三世向前踏出第二步的時候，曹睿突然覺得自己的耳邊劃過一道冷汗，令她不禁伸手向威廉三世抓去，試圖將她拉回樓道走廊的中央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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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三世向前踏出……不，已經沒有威廉三世踏出的第三步了。因為在曹睿伸手的同一剎那，原本難得有些光亮的建築一角，再次被一片令人厭惡的陰影籠罩。
巨大而恐怖的爪與牙遮蔽了窗外的陽光，低沉的吼聲從窗後接連傳來。隨後光亮再現，一頭野獸打碎窗戶跳入走廊，身後玻璃碎末四處飛散。
“後退！”
曹睿的手終於抓住了威廉三世鎧甲背後的披風，阻止了她即將向前奔跑、撞開窗口的衝力，將她拉回了自己身旁的位置。
第一頭野獸在商城的走廊中劃出道道爪痕，隨後它的身邊又出現了更多野獸。這些野獸並無呼吸起伏的跡象，眼中的熒光也從不熄滅瞬息，彷彿永遠無需眨眼一般。
它們的毛皮是鑄鐵一般的灰色，外露的骨節從脊柱的位置一直連向身體後側，形成了骨質的長尾。其中一些野獸背上生出了類似薄翼的結構，另外一些頭頂長有犄角。它們不屬於“現實”，但非要用“現實”中的物種來形容的話，那最接近的一個種類就是——
狼。
狼群。
氣質不似現實生物的狼群。
從走廊深處、電梯彼端與牆壁的轉角出現，緩緩走來，穿越無數現世行人之影的狼群。
狼群走過甜品小鋪正中央的中年店員身邊，穿過了正在玩手機的高中生的身體。
狼群從GUC○I的品牌專賣店後方走出，優雅地穿梭在貨架與櫥窗之間。
狼群站在英王威廉三世與魏明帝曹睿的四周，從喉嚨深處發出威脅的咆哮。
“沒辦法了……”曹睿緊張地拔劍，未持劍的左手在袍袖的遮掩下划著一些不知作何用途的紋路，“準備作戰吧。”
“保持在比我更接近窗戶的位置，若有必要，盡可棄我而去。”先前打算衝破窗戶逃跑的威廉三世，面對絕境之時，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冷靜了下來。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從頭盔眼部的縫隙中打量著殘酷而又危險、散發“王權”氣息的噬人狼群。
即使已經殺死了一位君主，但野獸畢竟只是野獸而已。威廉三世可不是平凡無用的庸王。當年她能以“護國英雄”的身份抵擋灼燒歐洲的太陽——路易十四，那麼，今天她也有義務維護自身“王權”的尊嚴，不受區區一群非人之物侮辱。
曹睿沒有猶豫。她知道威廉三世作出了正確的選擇——既然已無可能全身而退，那至少要有一人告知反抗軍，這座大樓的陰影裡藏有足以吞噬君王的危險，必須集結更多力量清除。
但是，她毫不猶豫地作出的選擇，並非威廉三世的“正確”，而是與威廉三世同樣正確的，魏明帝曹睿本人的正確選擇——
皇帝不應命令國王“選擇死亡”，但國王也不能命令皇帝“不可選擇死亡”。
身為皇帝，她認為自己不能在此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