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權明走進辦公室，剛摘下口罩就說：“今天我這待遇真是沒得比，一輛大通道公交車就四個人，司機、倆售票員還有我，弄得我特過意不去，貓在最後面，中門的售票員也不好意思看我。”
他主管小組的一個員工附和道：“現在都戴口罩，一張臉就露倆眼睛，互相盯著看，確實特別扭。”
陶永年冷哼一聲：“售票員不是不好意思，她是怕目光接觸也能感染。”
“啊？！”黃權明和幾個員工都驚呼道：“不至於吧？”
另一個員工說：“真是這樣，現在人人草木皆兵、時刻膽戰心驚，每天出門都感覺自己特悲壯。”
周海洋放眼看看整個辦公區，人頭確實比一個月前少了若干。
有的是因為覺得怡商網前景不妙離職的，有的是因為恐懼藉故不來的。
他默默走出公司，在大廈各樓層漫無目的溜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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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裡鮮有人跡，除非萬不得坐電梯，基本已經都走樓梯了。
有幾間房門緊閉，門側的牆面上都有一塊明顯與周圍顏色不一致的區域，想必是原來掛著公司銘牌的地方。
周海洋突然想起大堂水牌上已經空出好幾條。被抽去的，應該就是這幾家公司的名字。
大廈原來有兩層被一家影片公司獨佔，這家網站背景顯赫、資金雄厚，燒錢燒得周海洋既羨慕又心疼，此刻竟然已經人去樓空。
周海洋隔著玻璃門望著裡面的前臺，影壁上鮮豔奪目的公司標誌還沒拆掉。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周海洋回頭一看，是魏隊長，便問道：“這家公司也搬走了？”
魏隊長嘆了口氣：“哪是搬走了，黃了。”
“啊？這也太突然了。他們過完年才宣佈又一輪融資成功，剛三個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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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總，開公司的事你應該比我懂，你問我我問誰去？”
周海洋正唏噓不已，又聽魏隊長說：“正找你呢，經理讓我們先分頭跟各家公司打個招呼，正式通知馬上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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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總，當前情況你都看見了，大樓決定把整棟樓封閉，近期你們就都別來上班了。”
“大魏，近期是多久？”
“這我可說不好，也許三個月？也許半年？反正現在你們也沒啥生意可做，還不如回家歇著呢。
其實，這樣對你們員工也好，萬一上下班被傳染怎麼辦？”
魏隊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說道：“哦對了，最關鍵的忘說了，我們經理特別強調，封樓期間，房租全免，怎麼樣，夠仁義的吧？”
周海洋聞言，怔在原地。
魏隊長已經走出幾步，他才喊一聲：“大魏！”
魏隊長扭頭詫異地看著他。
只聽周海洋說道：“謝謝你！很高興交到你這麼一位朋友。”
魏隊長咧嘴笑了笑，揮了下手：“這話說的，就跟你日後不回來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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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洋上樓回公司時的腳步，竟然比剛才下樓還輕快許多。
封樓且免房租，對他而言，與其說是噩耗不如說是喜訊。
封樓給了怡商網暫停運作的藉口，而免房租則使冬眠的成本進一步降低。
拿定主意的周海洋，先是和陶永年商量。
陶永年聽完，只抬眼看了看他，嘆了口氣沒說話。
周海洋又叫來黃權明在內的幾個主管，交代了一番後，然後便大聲向怡商網全體員工說道：“現在形勢不僅沒有好轉，甚至疑似病例每天還在新增。
大廈出於保護各家公司員工身體健康考慮，決定從後天起將整座大廈封閉，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所以，怡商網也就沒辦法照常上班。
各組主管以上人員，明天如果有必要，還可以再來整理收尾，其餘員工就不用再到公司。
先臨時在家上班，後續安排我會用郵件等方式通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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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對大家最後說一句，那就是……保重！希望一切都能好起來！”
第二天，不知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還是心緒不佳，周海洋一直昏昏沉沉的。
看著陶永年和黃權明幾個人各自忙碌的身影，他竟然覺得有些奇怪。
實在想不出，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忙的？
他一心只盼著封樓時刻到來。
下午不到三點鐘，他就挨個催促主管們離去。
幾個主管只好依依不捨道別。
周海洋忽然有種衝動，想和他們每個人緊緊擁抱一次，最後一次。
但這個時候，連握手都已經成為禁忌，他只得揮揮手，嘴角勉力向上翹，不知道在別人眼中，能否算是個笑容。
最後走的是陶永年，他揹著沉甸甸的雙肩揹包，在門口回頭望了一眼周海洋，把右手高高舉過頭頂，手中是他的菸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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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洋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走了幾圈，坐回到椅子上，抬手把臉頰上的眼淚擦去，開始寫郵件。
郵件很短，只是通知怡商網全體員工明天上午十點準時登入QQ。
他要在公司群裡召開一個員工會，很重要，要求大家務必按時上線。
將郵件群發給全體員工後，周海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檢查一下各處電源，把燈逐一關上。
他正彎腰鎖門，瞥見魏隊長帶著兩個人拿著封條和漿糊走來。
魏隊長笑著說道：“這鐘點兒掐的，周總不僅戰鬥到最後一人，更是堅持到最後一刻啊。”
周海洋淡淡笑一下，放下揹包，從他們手裡接過封條，平靜但不容置疑地說道：“我自己來。”
魏隊長他們幾個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周海洋一絲不苟把兩張封條交叉貼在門上，神情頓時不由得變得莊嚴肅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