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步步逼近
上海，某辦公樓。
“部長，工商的執照總算是批下來了，不過海關那邊還有點麻煩，另外還有商場的選址，因為涉及到不少居民的搬遷問題，政府那邊似乎也挺為難的，他們的意思好像是希望我們再拿筆錢出來給這些居民一些補償。”
辦公室裡，穿著一身西服的劉大一本正經的正作著彙報。要說起來，這環境也確實能改變人，短短的時日，那個曾經在個體地攤上沒個正形，誰見了都要低看一眼的劉大，如今儼然已經是一個成功人士的打扮，新潮的嘻哈服被筆挺的西裝取代，一頭捲髮也被燙平拉直，理成了中分的模樣，還抹著光亮的油脂，再配上那神彩飛揚的表情氣質，就算在這龍蛇混雜的上海灘，看上去也算是個人物了。
坐在辦公椅上，中村允不時的點點頭，但實際上他根本就沒留意劉大在說些什麼——不過是公事化的文章，中國政府想要扯皮，就隨他們去扯好了，反正他的目的又不是真的要在這裡投資當什麼資本家，而且中國的政治環境擺在這，目前來說，雖然這個國家確實具有極大的市場潛力，但在他們的政治路線明確之前，這個國家也根本不適合進行大規模的投資，否則今天投下去的錢，說是定明天政策一變，就被人家給‘共產’了，那可真是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當然，說是這麼說，但至少在表面上，中村允對這些公事還是顯得很重視的——無關它們的重要性，這只是一個態度的問題，就好比訓狗，你不斷的把棍子扔出去，讓狗撿回來，對你來說這當然是毫無意義，但卻必須讓狗感覺到它的工作很重要，做好了要獎勵，做錯了要受罰，這樣狗才會變得聽話有用，否則，要是連你自己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狗又怎麼會努力？
對於劉大的改變，中村允倒是樂見其成的，甚至於在一些形象的問題上他還給過不少的意見，比如西裝應該選什麼牌子，領帶應該怎麼打，皮鞋要配什麼顏色……等等一些細節，這些東西在國外不是什麼秘密，但在剛剛開啟國門的中國，卻也不是一個地攤小老闆能夠瞭解的，若非他的指點，區區一介草根，又豈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如同脫胎換骨般發生這麼大改變？
從某種意義上講，中村允確實是個不錯的老闆，對員工雖然不如黨組織那般的貼心親切，卻賞罰分明，工作要求嚴格，卻並非不通情理，在他的手下幹活，只要肯用心努力，就算能力再差的人也能看到升職加薪的希望，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很大方的老闆！開出的工資之高，已經完全超出了絕大多數中國人的想像。
就拿劉大來說，他現在一個月光工資就是五百，算上獎金什麼的福利，已經快有近千的收入，這工資別說跟一般的工人去比，就算是上海市的市長，拋開那些公車和住房之類的福利，收入怕是都沒他這麼多，而且這些錢不像是擺地攤做生意那樣見不得光，隨時還可能被扣個投機倒把的罪名關進去，這完全就是合理合法的收入，在上海市的某些圈子裡，他儼然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勵志的模範，其堪稱是一步登天的成功經歷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當然，也正因為如此，還沒有正式開張的公司就已經引來了一堆的‘蒼蠅’，目前公司在冊的員工不過三十五人，倒有一半都是這位領導，那位局長私下塞進來的親戚——和劉大這種因為找不到謀生的門路而不得不混社會打拼的草根不同，這幫人基本都是屬於那種幹啥都嫌累，偏偏一個個還自視甚高，張口閉口就要幹經理，幹主管，但實際上卻屁事都幹不好，連中國人自己看了都煩的那種垃圾……否則，以他們的背景，若稍微肯用點心，又豈會連個正經的工作都找不到？
對於這種人，中村允的態度倒也是不卑不亢，大體上就是選一批，用一批，然後再排除掉那些完全沒用，既不能給他帶來什麼利益，也威脅不到公司利益的廢物。
作為商人，中村允對這些人的態度很明確，從一開始就說得清清楚楚：看在他們身後領導親戚的面子上，進公司想領一份薪水，沒問題；不想幹活，怕苦怕累，也沒問題，就算你不想上班只想領份工資也沒問題；但這樣最多只能拿一份比外面普通工人高一些的薪水，好處是你哪怕連班都不來上，每個月也照樣有一份錢拿，不會記過和開除，但升職加薪什麼的，就別想了。
如果想拿跟劉大那樣的高薪，也不是不行，那就得看你能為公司創造多大價值了。能力差沒關係，你不是有後臺嗎？拉關系，走後門，打聽那些官場上的訊息，只要能幹出成績，皇軍金票大大的有——嗯，最後這一句當然是玩笑，但意思卻是一樣的，如果這樣都不滿意，還要鬧事，那對不起，就請你另謀高就吧，因為面子已經給過你了，這中國政府也不是你背後那個領導親戚一個人說了算的，真要鬧大了弄出外交事件來，估計你那小小的地方領導也會頭痛吧？
刺頭也不是沒有，但吃過兩次虧之後，這些人也很快就明白這外資企業可不比國內那些沒娘的個體戶，不是誰上去都能啃一口的，而且就算是他們背後的那些親戚也不可能支援他們這麼幹：能豁出臉面給你弄來這麼份工作，已經是看在親戚的份上了，人家老闆都願意拿錢白養你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還想不幹活一個月光領幾百上千的工資？這錢人家敢給，你敢接嗎？你他娘的是不是非要害死老子才甘心？
不得不說，在中村允看來，中國的這些官員們其實還真是純真得可愛——至少跟國外那些油滑的政客官僚相比，中國的這些官員已經算是胃口很小，很有節操的了。因為就算你真的得罪了他們，他們最多也只敢在一些公務上給你些刁難，而不敢真有什麼過激的報復，可笑不少中國人還真相信西方國家那些宣傳，認為歐美國家的官僚一個個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君子，而相比之下自己國家這些公務員和當官的卻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沒錯，在西方國家做生意，你確實可以不鳥什麼局長科長的刁難，但沒有足夠的後臺或是花上大把的鈔票去餵飽那些豺狼，真正掌握著資本力量的勢力也會分分鐘讓你明白什麼叫弱肉強食的資本法則——在中國，至少沒有哪個做生意的敢為了打擊對手，就給對手倉庫或工廠放火，然後還打通消防隊的關係，讓他們故意拖延著不給救火吧？但在美國就有人敢這麼幹，而且幾乎是明目張膽的在幹，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們幹的，而偏偏政府還拿他們沒有絲毫辦法。
不過，純真點好啊，在中村允看來，這世上再沒有什麼人能比中國的這些官僚們更可愛的了——他們有對物資和金錢的慾望，但同時又缺乏足夠的膽量和勇氣去出賣手中的權力，才剛剛開啟國門的這些官僚們還根本沒學會如何用權力去為自己換取利益，同時，貧困的現實與狹窄的眼界也極大的限制了他們的胃口，這意味著只要花費很少的代價，就能幹成許多在其他國家根本無法辦到的事情。
一個月花幾百塊人民幣養一個閒人很貴嗎？
或許在真正的商人看來，這當然是不值得的，但對於一個搞情報的人來說，能用這點代價就獲得一枚可以滲透到政府官員家中的棋子，簡直就跟開獎送禮包一樣了，在國外這點錢連個掃地的都請不起，在這些人之中，將來只要有一個能發揮出作用，現在的這點投資就能獲得千百倍的回報，世上還有比這更划算的事嗎？
故意壓著這些人的工資，就是要讓他們感到不甘心：人心都是不知足的，或許在一般人看來，一個月能不幹活領到幾十塊的工資，已經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了，但對於已經得到這一切的人而言，他們眼裡看到的卻是一個月收入是他們十倍的劉三，看著劉三在人前越活越像個人樣，再對比下自己，他們內心的慾望就會被徹底的激發，對金錢就會更加的渴望，因為這不僅代表著更好的物資享受，同樣也代表著別人的尊重，而有了這些慾望後，很多事情就會變得順理成章了。
片刻後，當所有的事情都報告完，劉大也隨即安靜下來，靜靜的等著中村的指示——跟中村的時間越長，他對中村的敬畏就越深，尤其當現在依靠著中村擁有了這以前根本不敢想像的一切之後，他更是明白自己的一切都是中村給予的，更是不敢放肆。
中村這個人雖然平時看起來挺和氣，待人也十分的親切，但與他相處越久，就越是感覺這人身上似乎透著一股寒意，讓人不敢親近——對誰都親切，也就意味著對誰都是一樣，所有人在他眼裡都沒有分別，時間長了，甚至會懷疑這個人究竟有沒有正常人的感情。
每次站在中村的面前，劉大都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樣，所有的秘密和心思都被對方看得清清楚楚，這種感覺真是不能再糟了——但離開中村，卻是想都沒想過。
他現在的一切，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別說現在中村還沒對他怎麼樣，甚至還挺重用的，光是衝著這一個月近千塊的工資，還有走出去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的社會地位，就是做牛做馬也得忍啊！
片刻後，中村允抬起頭來，對他說道：“這些事情不用太著急，手續可以慢慢辦，反正手續一天不到位，我們的投資一天也就不會落實，著急的不會是我們。另外，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跟我出差，到北京去辦些事，家裡要是有什麼事的話，儘量安排好，我們可能得在那邊待上一陣了。”
“北京？”劉大愣了一下，疑惑道：“公司在那邊也有業務嗎？”
中村允淡淡說道：“收到訊息，那個出售復讀機的人第一次出現是在北京，正好也要考查一下北京的投資環境……今天公司裡反正也沒什麼事，你就不用待在這了，把家裡的事儘量處理好，明天七點之前你要趕到公司來跟我匯合。”
劉大也不敢多問，急忙應道：“是，那我就先回去了。”
目送著劉大離去，中村允的眼中透出絲絲疑惑——復讀機的事情真是越來越離奇了，那個被中國安全部門極力想要掩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是從哪弄到如此先進的東西的？又為什麼要故意在市場上拋售？而且第一次出現居然是在北京，這根本不像是走私商人的套路，在邏輯上也說不通，根本看不出他有什麼目的——總不可能是為了賺那點錢吧？最奇怪的是，一個行事如此招搖的人，留下的痕跡卻偏偏少得可憐，每次都好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一般。
不過，不管這個人的身份究竟是什麼，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上一定隱藏著驚人的秘密，否則，單憑一臺復讀機和那種高性能的電池，是不足以讓中國的安全機構如此為他洗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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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線索實在太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中村允知道，北京不比上海，那裡怎麼說也是中國的首都，也是整個中國反間諜力量最強大的地方，在那裡進行調查，真是一步都不能踏錯，稍微露出一絲馬腳，都會毀掉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這一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