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個時辰，終於輪到楊烜了。時間已近晚上九點，楊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了十二分的心眼，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入內室。
一員小將守在門口，楊烜一進門，便緊閉房門。又有一員小將端來一杯“天露”，說道：
“兄弟，這杯‘天露’，是天兄下凡時特意從天上帶來的，賜與世間信男善女。兄弟有此口福，快快喝盡吧。”
口口五六③⑦四三陸七伍
楊烜早已起疑：這杯所謂的“天露”，十有八九就是麻醉藥水！前面幾個人表面是被“天兄”超升靈魂，實際上是被這藥水迷住了！
他不動聲色，端起天露，卻一不小心碰翻了杯子。楊烜連忙扶住杯子，小聲說道：
“壞了，楊某不小心打翻了天露，罪過罪過。”
那小將正要為楊烜續水，卻被楊烜搶過杯子。他把殘餘的“天露”倒進嘴裡，丟下杯子徑直進入裡間。
趁小將不注意，他把嘴裡殘餘的天露吐在地上。
裡間非常昏暗，只有一支蠟燭。蕭朝貴端坐在蠟燭後面，身後站著兩個衣著華麗的太平軍小將。
楊烜畢恭畢敬地站在蕭朝貴面前，就聽蕭朝貴說道：
“我天兄耶穌也，今日下凡，超升爾等靈魂。楊烜，爾不要說話，一門心思盯緊蠟燭。我全知你的心思，待會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楊烜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遵照“天兄”指示，他微眯眼睛，盯著眼前的蠟燭。裡間寂靜無聲，楊烜只能聽到自己輕微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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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裡間裡，只有一支紅色的蠟燭。紅色的蠟燭，又產生了紅色的燭光。紅色的燭光不時跳動，楊烜的目光也跟著燭光遊動。
他感到眼睛有些疲勞，頭腦也跟著混沌起來。
片刻之後，楊烜感到有些目眩。加之勞累了一天，他隱隱有些昏昏欲睡。但是，瞌睡之餘，他頭腦中又產生了一種奇特的幻覺。
他想起了爺爺楊忠武侯，也想起了穿越前玩過的“文明遊戲”，想起了肇慶之戰，也想起了未來的辛亥革命……
這時候，一員太平軍小將吹滅了蠟燭，蕭朝貴也讓楊烜閉上眼睛。
楊烜照做，紅色的蠟燭依然在腦海中不時顯現。與此同時，來自清朝四川楊烜、未來江蘇楊烜的兩股記憶不斷重疊，令他頭腦更加紛亂。
突然，他猛然驚醒：所謂的“燈照面”，本質就是一種催眠術！所謂的“超升靈魂”，不過人被催眠後的幻覺！
現代心理學家對紅色色彩有過研究，得出過這樣的結論：
“從心理學的角度看，紅色對身體具有一定的‘刺激性’。一旦植物性神經系統受到影響，身體內部整個系統都會被刺激並加速執行。”
蕭朝貴先讓楊烜等人喝麻醉藥，再把他們置入黑暗的密閉空間內，刻意營造神秘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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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威嚴、神聖的“天兄”注視下，楊烜等人只能緊遵蕭朝貴的指示，緊盯紅色的燭光。
這種紅色燭光會刺激人的植物性神經，加上麻醉藥的刺激，會使人陷入催眠狀態，任由蕭朝貴擺佈。
任文炳等人不明所以，不斷感嘆“天兄”的神力。楊烜沒有喝麻醉藥，卻也差點被蕭朝貴所騙。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當時的拜上帝會信徒，不管是底層信徒，還是洪秀全這樣的高層人物，都對蕭朝貴的把戲深信不疑。
蕭朝貴“演戲”極為投入。有一次“天兄下凡”戰妖，蕭朝貴竟然扭傷了脖子。
還有一次，蕭朝貴化身“正月宮”，與洪秀全展開了含情脈脈的談話。正月宮即洪秀全在天上的妻子，洪秀全認為自己在天上另有家室，妻子便是正月宮。
洪秀全對此深信不疑，還把這件事編入太平天國官方文書，公開發行。
天王寵臣蒙得恩的兒子蒙時雍，對12年前天兄為其父子超升靈魂之事記憶猶新，感觸良深，多次追憶。
洪仁玕在提到楊秀清、蕭朝貴時，亦崇敬地說：“東王蒙上帝降託，能知過去後來，令人欽服之至。西王蕭朝貴蒙天兄降託，即能大獲勝仗。”
我們現在知道，所謂的天父下凡、天兄下凡，都是楊秀清、蕭朝貴騙人的把戲。但當時的拜上帝會會眾，確實對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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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全要提高拜上帝會的凝聚力，要提高太平軍的戰鬥力，也只能選擇相信天父下凡、天兄下凡，公開為天父下凡、天兄下凡站臺。
久而久之，在日復一日的宗教灌輸下，拜上帝會信眾大都相信天父、天兄能夠透過楊秀清、蕭朝貴發言。
正如德國納粹所說，謊言重複一萬遍，就會變成真理。
但是，天父下凡、天兄下凡是一個悖論，為天京事變、諸王火併埋下了隱患。
早年，拜上帝會瀕臨崩潰。關鍵時刻，楊秀清、蕭朝貴透過天父下凡、天兄下凡，力挽狂瀾，使拜上帝會轉危為安。
洪秀全必須承認楊秀清、蕭朝貴可以天父下凡、天兄下凡，藉此凝聚人心。但這樣一來，楊秀清、蕭朝貴就會騎在洪秀全的頭上。
洪秀全是拜上帝會教主，馮雲山是拜上帝會實際締造者，卻只能把權力讓給楊秀清、蕭朝貴。
所幸，天父下凡也好，天兄下凡也好，都只是臨時性的。天父、天兄昇天之後，拜上帝會仍是洪秀全、馮雲山說了算。
這種權力的不穩定性，為拜上帝會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六年之後，天京事變，諸王火併。楊秀清為天父第四個兒子，能代天父下凡，卻被身為天父次子的洪秀全誅殺。太平天國信仰崩塌，從此走上下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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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烜識破了蕭朝貴的詭計，卻不能拆穿他，只能配合他接著演戲。
“燈照面”之後，便是“超升靈魂”。所謂“超升靈魂”，其實就是把人催眠，然後控制、引導被催眠者，使被催眠者產生幻覺。
蕭朝貴問道：“我是天兄，爾認得我嗎？”
楊烜對道：“認得。”
蕭朝貴又問：“爾相信我是天兄嗎？”
楊烜鎮定自若，說道：“相信。”
蕭朝貴很滿意，說道：“我二弟親自寫信給爾，請爾來金田團營。爾果真帶兵來到金田，可是誠草加入天軍？”
按，太平軍諱“心”為“草”，所以蕭朝貴說“誠草”。為避免語句不順，方便讀者閱讀，本書行文不再顧及太平軍的諱字。
在拜上帝會神學中，洪秀全為天父次子、耶穌之弟。所謂天兄，便是基督教中的耶穌、上帝耶和華之子。蕭朝貴天兄下凡，意指耶穌附在蕭朝貴身上，透過蕭朝貴之口發聲。
隨著楊秀清等首義五王的崛起，洪秀全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地位，在宗教上拔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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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洪秀全的設計，他們共尊天父耶和華為父親、耶穌為長兄。至於洪秀全等人，則奉命下凡誅妖。其中，洪秀全為二兄，馮雲山行三，楊秀清行四，蕭朝貴行五，韋昌輝行六，石達開行七。
拜上帝會組織嚴密，仿照天地會形成了一系列暗語、黑話。他們自稱天軍、聖兵，把清軍貶稱為清妖。
楊烜答道：“楊某誠心想要加入天軍，從此誅殺清妖。”
蕭朝貴不由得提高了聲音，說道：“爾說得很好！爾在廣東時便很威風，屢屢打敗清妖，是個有本事的人！天王與朝貴都很愛惜人才，爾在天軍必能得到重用！”
楊烜假裝欣喜，說道：“謝天兄恩賞，楊某一定盡心用命，從此為天軍效力。”
蕭朝貴有些得意，說道：“我知道，爾把部隊都帶到了金田，足見爾的誠意。爾既做天軍，就要知道天軍的規矩。
“我打算往爾軍中派一個平在山老兄弟，請他們時時宣講天情道理。爾盡放心，這兩人只是奉命講道理，不要爾的兵權。”
楊烜心裡暗想，這蕭朝貴倒是思維縝密。他在這種場合提出這個要求，誰能說個不字。
楊烜對道：“謹聽天兄安排。”
蕭朝貴很滿意，說道：“爾去吧。今晚好好睏覺，保養身體，日後奮勇誅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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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烜走出房門，長舒一口氣。面對眾人，他依然不失警惕，假稱自己受到天父詢問，內心很受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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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之前也曾懷疑天兄下凡的真實性，經過“燈照面”、“超升靈魂”，卻都頗受觸動，對拜上帝會更加敬畏。